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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头过去了,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又不争气地开始想十夜。
他怎么样?会不会真的被关到黑屋子里去?
又一想,他也已长大了,就算真的被关进去,也能挺过去的。
然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回来一个多月,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他心里却总有些惴惴不安,姬恨花难道会就这样放过他?放长线钓大鱼,现在鱼饵跑了,他能甘心?
他当然绝不是会轻易罢手的人。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城主!”是易恩的声音。
易辰霜抬头看了他一眼。
“城主,方才钟楼那边的守卫发现了这东西,请城主过目。”易恩道,带着棉手套,手上端着一个木盒子。
易辰霜示意他放到书案上,看了看,是一个三寸来宽两寸来长的方盒子,木料是北方常用的榆木,既没有刻字也没有雕花,表面有些不平整,但木质已磨得发亮,似是已有些年头。
“这是什么?”易辰霜道。
易恩道:“听守卫的说,是方才钟楼上方飞过的一只老鹰将这只盒子抛下来的。”
“鹰?”易辰霜皱眉,“有没有射中?”
“没有。”易恩道。
事发突然,而且鹰的速度当然比飞鸽之类要快得多。七夜看了一眼那个木盒子,突然心下一沉。
“小心些!”他突然道。易辰霜和易恩转过头看他,他忙道:“还不知究竟是装了什么,小心为妙。”
易辰霜接过易恩的手套戴上,示意易恩靠边站,缓缓将木盒正上方可活动的木板抽开。
木盒开了,既没有暗器突然飞出来,也没有毒烟散开。
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
易辰霜将盒子翻过来,终于有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是一缕头发。
应该说是两缕,绑成一个“十”字形。
在看清是究竟什么东西的这一瞬间,七夜的心已漏跳了两拍!
“这是什么?”易辰霜皱眉。
易恩端详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为什么把头发绑成“十”字形?
七夜走过来,伸手想拿头发,易辰霜挡住他的手,道:“别碰。”
七夜道:“没事的。”
易辰霜解下手套给他,他只好接过戴上,拿起那束头发。
“看出些什么?”易辰霜看他。
七夜道:“应该……是一个年青人的头发。”
易辰霜翻翻白眼:“这我也看得出来。”
易恩道:“谁会将这种东西放在木盒里,又为什么要往这儿扔?”
易辰霜挑挑眉,天下令人想不通的事情本就天天都在发生。
“也许不是故意往这里扔的,鹰哪儿会认路,许是捡的破烂。”七夜道。
野生禽鸟有时的确会捡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巢。易恩点点头,将盒子合上,拿出去了。
这一夜,七夜整晚没有合眼。
绝对不会错,是十夜的头发。
姬恨花是在提醒他去见他。
这一个月他并不是已忘记了他、放过了他,而是给他时间完成任务,现在,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可是他从未有过行动,根本拿不出任何东西交差。
不是已经决定今后同拂夜宫再无瓜葛了么?为何还要听他摆布?
他心事重重,犹豫了三天。
第三天,又一只木盒子落到钟楼上。
这次是一根手指。
七夜顿时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
“怎么回事,难道这鹰已认得城内的钟楼了?”易辰霜莫名其妙,对易恩道:“再有下次一定把它射下来。”
“是。”易恩道。
七夜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根手指。
冷静。冷静!
十夜是他从小带大的,别说手指就是脚趾头长什么样他都一清二楚,是不是他的手指他一定可以辨别出来!
他拿过那截断指。
易辰霜捂住口鼻,道:“你不嫌恶心?”
七夜没有作声,将手指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一颗心这才落地。
不是。
他的脊后已有冷汗。
放下心的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了姬恨花的意思。
这一次是假的,下一次就是真的了。
一思及此,他简直恨不得即刻下山。然而两次收到木盒,这次一收到手指他就突然提出要下山,易辰霜一定会觉察到不对劲。
他沉住气,等了七天。
这七天他表面镇定自若,其实内里心急如焚,唯恐姬恨花等不及,再寄一个木盒子来。
幸好没有。
七天后,他终于下山到了大木镇。易辰霜走不开身,派了几个侍从跟着他。
长安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五十来岁胖乎乎的小老头。
“要一间房。”七夜道。
老板看了他一眼,七夜侧头看了看,那几个侍从始终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应该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便轻声道:“福字号房。”
老板立时笑着大声道:“四间上房?好嘞!爷您这边走,小六子,还不快带这位爷上去!”
一个十五六岁灰衣小伙计立刻从一道布帘子后走出来,招呼七夜和身后几个随从上了楼。
福字号房只是一间很普通很朴素的客房。
他躺在床上,既不用点心也不喝茶,直愣愣地躺着,一直躺到天渐渐暗下去,小六子送了晚饭来,又询问他要不要洗澡,他生怕姬恨花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便摇摇头。
一直等到天擦黑,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觉得屋内似有些光亮,他明明没有点灯。
模模糊糊睁开眼,那个人就坐在他的床沿边,静静地注视着桌上的油灯。
“醒了。”姬恨花道。
七夜坐起身,没有说话。
姬恨花也不作声了。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半晌。
最后,还是七夜先开口:“十夜……”
姬恨花道:“他没事。”
他转过头,看了看七夜,忽然笑了一下。
七夜看他一眼,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温和清雅,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令人觉得竟似是画中的人——虽然近在眼前却并非真实存在。
这样一个人,竟是一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黑道团伙的首领。
究竟是为什么?
七夜开口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姬恨花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是因为有趣吧。”
七夜不作声。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不过他也知道姬恨花这种人,不会对任何人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姬恨花握了握他的手,突然拿起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道:“想不想回去?”
七夜抽回手,道:“去哪儿?”
姬恨花道:“回拂夜宫。”
七夜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不是拂夜宫的人了。”
“不是?”姬恨花伸手,突然探入他的衣襟,摸了摸他的左肩,道:“那这是什么?”
他摸到的正是七夜肩上的双头鹰刺青。
七夜拨开他的手,姬恨花看他一眼,道:“连摸一下都不行了?你还真替他守身如玉。”
七夜不作声。姬恨花道:“你若想回去,我现在就带你走。”
七夜不看他,摇了摇头。姬恨花道:“你还真喜欢上他了?”
七夜不作声。姬恨花道:“你不想见十夜?”
七夜依旧不作声。姬恨花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七夜。”
见七夜不作声,姬恨花忽然上前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我今晚在这里过夜,好么?”
七夜直起身子,与他拉开些距离,道:“没有多余的床给你睡。”
姬恨花突然笑了,道:“你在说笑么?”
七夜道:“不是说笑。”
姬恨花道:“什么意思?”
七夜道:“我不能再跟你……”
姬恨花皱眉:“为什么?”
七夜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再跟其他人在一起。”
姬恨花道:“他是不是还答应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七夜道:“对。”
姬恨花嗤笑道:“几个月不见,我还以为你有长进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他顿了顿,又道:“他是什么人?踏雪城城主,他真能不娶老婆不生孩子守着你一辈子?”
七夜道:“难道你能?”
姬恨花道:“我能。”
七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