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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坑洼洼的水影中,一个男人的影子沉默掠过,留下身后的荒原,再不回头。
寂静的片刻之后,女人的哭声刺耳尖利,咒骂不绝于耳。邻居们无力而同情地摇摇头,那家的家伙,又抢了老婆的钱去赌了,女人嫁的时候看走了眼,一辈子的幸福就这么毁了……于是借机敲点着自家的儿女,记住别人的教训。以后做人处世,千万得看准了。
放学回家的钟孝礼默默扶住在家门前悲痛欲绝几乎不支的母亲,看着那男人走远的身影,眼光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相衬的狠毒。
这个男人,自从自己懂事以来,每次看见他带来的总是不幸。含辛茹苦的母亲,总是承受着丈夫一次又一次的无休止的伤害。没有称职的父亲,没有良好的条件,买不起平常的文具和漂亮的衣服,在学校被有钱的同学三番几次嘲弄,所有的不幸,都是由那个男人带来的……钟孝礼越想越恨,恨不得他永远消失,不再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可是每当这个不配称为父亲的男人没有钱走投无路之时,他又会回来理所当然地打老婆,逼迫她交出辛辛苦苦赚来那点可怜的钱,让这个本已风雨飘摇的家更加无以为继。渐渐地,困境中长大并且异常早熟的钟孝礼不止一次想过,只要他死了,自己和母亲一定会好过得多。
小小年纪的钟孝礼,好言安慰了母亲几句,说着出去打工,出了家门就紧紧盯着那个男人,怀里藏着把随手抓来的小小的水果刀,被微薄的体温捂得发烫。他不知道要跟着这个男人到底跟到何时,一股激愤支撑着他,不知疲倦地跟着那个男人转过一道又一道阴暗的街巷拐角。因为他身形小巧,人又机灵得很,跟随了那男人那么长时间也没被发现。
男人最后终于走到了一家桑拿会所的后门,几个身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野兽的光臂青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钱,男人跪在地上似乎在求饶,不过那几个人神情狠毒,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揍他。钟孝礼不敢跟过去,远远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看着在母亲面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成为了别人脚下的可怜虫,没有一点挣扎或反抗。一点模糊的认知在头脑中愈见清晰地浮现出来,只要拳头够硬,谁都可能拜服在脚下,想打谁就打谁,想踢人就踢人,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后来不知男人蜷缩着挥舞双手打到了谁,惹恼了领头的青年,腰间一把杀猪刀抽出,白晃晃的凶光让躲在远处的钟孝礼忍不住闭眼。再度睁开眼,男人已倒在地上的污水里,大片的鲜血不断从他肚子上涌出,钟孝礼一阵恶心,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似乎要跳出胸膛。那几个青年看死了人,互相推搡埋怨了几句,准备一起抬起死人埋到哪个地方去。
不可抑制地呕吐,出了声,钟孝礼惊觉捂嘴,已经晚了。
察觉有人的几个年轻人神情立时暴戾起来,拿着刀的人还没收起凶器,慢慢向钟孝礼躲的地方走过来。刀刃上的血,波澜不惊地滴落入地化水,了无痕迹。白色的刀身发出嗜渴的光芒。钟孝礼咽了咽口水,似乎尝到了令人作呕的腥味。想到家中孤苦无依的母亲,钟孝礼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突然站起来,倒把几个慢慢逼近的文身青年吓了一跳。
他扔掉手里的与别人的杀猪刀比起来小得可怜复可笑的水果刀,睁着无知又渴望的眼睛,“大哥,我,我想做小弟!听说跑到这里来找个人收我做小弟就不用被欺负了,整天被我那窝囊老豆念得烦死了!”
小混混们从来只有被别的头头呼来唤去的份,想收小弟来耍威风都没那个资格。眼看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低眉顺眼又很崇拜地望着他们,不由得意地大笑。收个小弟也不错,这可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又没破帮会的规矩,虽然年纪小点,看着还挺机灵的,现在正好找人帮忙搬运尸体呢,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行啊,小子,不错,有胆识!收你也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钟孝礼低头看着脚,以及脚下的一切事物,脑筋高速运转着。忽然眼光瞄到不远处一本破损的卡通画报,翻开的页面上,《Tommy & Jerry》——猫和老鼠的故事在悲惨而浑然不觉地快活地上演着。
“To……Tommy。”钟孝礼小小声地说,又坚定地重复一遍,“我叫Tommy。”
从这个名字起,钟孝礼这个周正传统的名字将渐渐被人遗忘,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的人叫他小汤美,或者,Tommy哥。
那天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钟孝礼路过道路边的馄饨摊时,买了两份带走的小馄饨。钱是他刚认的“大哥”给的,在他帮助他们处理了埋到野地里的尸体后。几张有点污迹的票子,钟孝礼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一点点攒下来的,被男人拿走后,男人给了他们,然后他们又施舍了自己一点零头。拿着钱时,钟孝礼仿佛又闻到那种无法忍受的血腥喂,他拼命忍住了。
我不会怕你的。钟孝礼在心中默默对那个男人说。我以后,会比你更强,杀你的人,我会为你报仇的。
母亲正担心地等着他回家,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影一点一点从远处的黑暗中挣脱出来,露出憔悴而温柔的微笑,“孝礼,这么晚回来,累不累?”
“妈!”钟孝礼高兴地笑着,扑向母亲温暖的怀抱。
却扑了个空。眼前只有无尽沉沉的黑暗,哪里有一点母亲的影子?
“孝礼,孝礼,……”那是母亲的声音,如此难过不舍。
惶恐,害怕,忧伤,绝望,潮水一般曼延。钟孝礼放弃所有强装的矜持,在迅速笼罩的暗色里奔跑疾呼,几乎哭泣,“妈!妈,妈,你在哪儿?妈,……”
光,刺眼。
一道光,与黑暗碰撞,激烈而悲壮,划开天地间沉沦的混沌。
如果没有了母亲,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钟孝礼睁开疲乏而沉重的眼帘,看见窗外晴朗的光线肆意地在室内挥霍。噩梦中的冷汗顺着额头冰凉地滑下,落入到绵软的枕头里。
当他在自己噩梦的牢笼里奔走呼号时,世界居然还是如此晴光灿烂。钟孝礼想开口,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梦里的哭喊再大,现实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低低的模糊不清的呜咽。
这好象是特护病房。心里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把自己送这里的。
艰难地转了转头,沙发上缩着一个深色人影。昏迷前的记忆不费力地回到钟孝礼的思绪中,是那个男子。是自己对其产生了杀意的那个人。
他一个人深陷于松软宽大的沙发中,看起来是睡着了。睫毛浓密,还有点微微的翘,仿佛洋娃娃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圈细弱的扇形阴影。脸色有点发白,眩目的阳光中肤如暖玉。他斜靠着沙发,侧面几近完美,似乎周身有温润的光晕围绕。
是个长相清俊简直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子。深色的素净衬衫更衬得他肤色白皙,袖子中伸出的手腕,干净细致得惹眼。此刻静静蜷在沙发里安睡,竟然有点萧瑟孤单的意味。
钟孝礼注意到他手里轻轻握着片白色毛巾,床前还放着半盆清水,想是方才还一直在照顾着自己,现在刚刚才睡过去。
他侧了头,呼吸轻浅安稳。脖子上小巧的喉结随呼吸微微滑动,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脖子纤细,有着精致的诱惑。——钟孝礼恶意地想,这样的脖子,很容易掐断吧,只要一只手,稍稍用力一捏,……
目光在扫到他臂上佩带的白色挽花时蓦然一顿。钟孝礼觉得呼吸遽然深重得让自己承受不起。他挣扎着想坐起,想行动起来,口中发出尽力挣扎的粗重的喘息。
咣里咣当一阵巨响,水盆和挂着注射液的架子一齐被弄翻在地。随之滚下床的,是钟孝礼行动不便的身体。
惊醒。
于佑和醒过来,迷糊了一秒,待看到眼前的状况后立即采取行动呼叫了护士。
他想把这个重伤刚醒的人弄到床上,不听话的病人却瞪着一双意外明亮而凶猛的双眼死死看着自己。那种目光,仿佛连黑暗也可以撕裂。
“我……妈……”钟孝礼终于吐出了两个稍微清楚些的音节。
于佑和一阵黯然。可以撕裂黑暗的目光并没有撕裂他平静悯然的表情。
“很抱歉。伯母受惊吓过度,心脏病复发,医院没有来得及抢救,……前天,已经去世。”
忙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都赶过来了。
钟孝礼的视线顿然白茫茫一片,身体上巨大的伤痛不足以使他颤抖。
天空,依旧晴朗得天真无邪。
三
——手和手 敲击不同节奏 站在通往未来的路口
黑暗总是和冰冷一起,相伴相生。
停尸间的空气里有种死寂的味道。于佑和并不陌生。一年前他曾在相似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