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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恨急,对着路遍的一株老柳树狠狠地捶了几拳。忽然听得后面两个小孩笑道:“嘻嘻,快看,酒鬼发酒疯啦,和树打架呐…”。
张仲允猛地一回头,那两个孩童吃了一惊,连忙跑开,却又不走远,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
张仲允苦笑一声,收拾情绪继续往前走。
胡同尽头的水井处,有几个妇人在打水洗菜。巷陌里一重一重的院落,不断有炊烟袅袅升起。
那么多的院落,那么多的屋宇,可有一个是你栖身的所在?
慢慢踅回居处,已是日影西斜。
走到门口,老仆迎上来禀报,说是有一位公子,过午的时候来寻访张大人,已经在小厅等了许久了。接过老仆递来的名刺一看,来人原来是四品的京官,督察院的佥都御使,罗士奇。
张仲允还未受职,来往的都是同乡或同年,和督察院的官员并未有过交道。这人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这里来?
看到“罗”字,突然一凛,难道是罗湘绮的族人,知道我苦苦寻他,特来告知他的消息?
想到此,酒忽然醒了大半,急急忙忙往小厅走去。才行至门口,就见厅内一人,身着深蓝色的长袍,背影颀长,正就着窗口斜射进来的残光,仔细端详着挂在小厅壁上,张仲允亲笔所书的条幅: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各在天一隅,会面安可知。…
张仲允看见那个背影,没来由地觉得心惊肉跳。
那个人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
什么同乡,什么同族,全都不是。那人赫然就是罗湘绮本人!
虽然身量拔高了许多,但眉目却宛然依旧。
张仲允不由得头晕目眩,睁大了的眼睛,摒住呼吸,呆立在门口,只怕眨一眨眼,吐一口气,动一动脚,那人就会像轻烟一样,消散在黄昏的日光里!
只见那人微笑低声道:“允文…。”
是他!真的是他!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这样地唤他。虽然声音低沉了好多,不再是少年的清亮。但那声调,那余韵,除了他再无第二个。
张仲允几步冲上前去。他想跪在他面前忏悔赎罪,谢他相救之恩,却又觉得此举太过生分做作,而且他对他的恩义,又岂是一跪能还得完的?
他想张开手臂,把他抱在怀里,痛诉这些年的思念和折磨。但看他立在那里,像神祗一样无暇无尘,又岂是他这凡夫俗子所能亵渎的?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间隔了八年的风风雨雨、山山水水。
手臂抬了起来,却不知该在哪里落下。
罗湘绮却抬起手,把张仲允的两只手牢牢握在手中,晃了又晃,说到:“允文,是我啊…”
张仲允的手在颤抖,腿在颤抖,嘴唇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喃喃道:“阿锦,真的是阿锦。阿锦,阿锦,阿锦…”似乎除了阿锦这两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言语。
两个人的泪水,终于都夺眶而出,滴在了紧紧相握的四只手上。
十二、不安
最初的狂喜和激痛过去之后,两人才有心情慢慢打量对方。
虽然眉目依稀仍是当年那个俊秀少年,但八年的岁月还是在罗湘绮身上增添了许多张仲允所不熟悉的素质。
当年的罗湘绮,既有着少年的灵动,又带着些读书人的含蓄,整个人就像一幅工笔画一样温润柔美。
如今的罗湘绮,面貌清越依旧,但眉目间却像是笼罩着重重的山水,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明明是嘴角含笑,黑黑的眼瞳中却似含着无尽烟雨;明明举手投足沉稳优雅,却好像随时都会临风飞去。
望着这样的罗湘绮,张仲允心中生出许多的不安。他忙去把罗湘绮的残茶泼掉,沏上自己常喝的雨前。又把自己的坐垫拿来,给罗湘绮铺上。…围着罗湘绮团团转了半日,却怎么也消除不了这种不安。八年,难道八年的别离造成的距离这么难以抹平?
罗湘绮望着张仲允,心中也感慨良多。八年的时光,让一个团团脸的孩子,长成了身材挺拔,肩膀宽阔,眉目俊朗的青年。只是这眼中的热切,还是那么温暖,那么熟悉。
一时张仲允张罗完了,两个人总算安坐了下来,却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仲允刚开口问:“那一年…”。
却被罗湘绮打断:“墙上的那首《行行重行行》是允文所书么?”
“正是…”。
“哦?允文的笔力大有长进呐。韵势跌宕,风神洒落。学米芾神似却又不拘泥,难得。”
“我不是学他…”我学的是你,因为见字就如见人。但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阿锦,…”。
“府上伯父伯母大人都还好吗?伯让兄早就结亲了吧。”
“是啊。早娶了一妻一妾,孩儿已经有两个了。”
“是吗,是男是女?”
“一儿一女。”
“呵呵,伯让兄真是好福气啊。”
…
张仲允本就是个聪明人,几翻对答下来,已经看出罗湘绮十分不愿提起当年的事情。这让张仲允又是焦灼,又是心痛。不知道他当年受了什么样的苦楚?这些年有有着怎样的遭际?阿锦啊阿锦,这些你都不愿意让我知道么?是怕我内疚么?还是不愿让我分担?
但是张仲允不愿违拗罗湘绮的意思,他不愿提,他便不提。只是讲一些读过什么书,到哪里参加的科考,何时中的秀才、举人,这次春闱考的什么题目,最后如何意外得知自己第一次参加会试就得中进士等等。
罗湘绮也自述了参加科考的经历,比张仲允早了一科,是三年前中的进士。
其间不多时老仆端上几样小菜,两人随便用了晚饭,继续促膝而谈。虽然张仲允最想知道的事情还是没有答案,但是能这样面对面的聊天,已经让张仲允觉得如在梦中了。
两人见面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抬头看窗外却已经是月上中天。罗湘绮便说要回去。张仲允哪里舍得,定要让他在这里安寝。罗湘绮却说明日公事繁忙,宿在这里怕赶不及。张仲允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去。
行到中庭,只见月色澄明,人在月光中行走,就好像走在水中一样。
罗湘绮走到院中那几株海棠树下,突然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了,海棠的盛时已过,只剩下半树残花。
罗湘绮仰头看那海棠,又回头望向张仲允。
月亮的光华似乎都被吸进了他的眼睛里,使他的眼瞳看起来有一种清凉柔和的光辉。
张仲允的魂魄似乎也被吸了进去。
他轻轻微笑了一下:“其实在夸官游街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只是人太多,不好上前相认。”
张仲允听了这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又像是重新掀起了一场风暴。他居然早就看到了自己…
罗湘绮又轻笑了一下,转身欲走。
却被张仲允一下子攥住了手。
许是夜凉如水的缘故,罗湘绮的手指冰凉,似乎正在微微地颤抖。
“阿锦…”
“今天太晚了,明日有公事,后日再来望你。”罗湘绮说着,轻轻挣脱了张仲允的手臂。
送走了罗湘绮,张仲允就像做梦一样飘回到自己屋里。
这一夜几乎未曾成眠。
是真的吗?是他真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还是另一个白日梦?就像以前做过的无数次…
张仲允不时的在暗中摸索罗湘绮的名刺,甚至几次重新点上灯,反复看那上边他的名字、官阶和居处。
是的,不是做梦。是他真的来了。
只要他回来了就好。虽然还不知道他何时改的名字,怎样从狱中脱险,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只要知道他还在人世,甚至还生活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够了。
张仲允一时之间,觉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