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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他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凄厉，在万籁俱寂中尤为惊心。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茫然地抬起头来。
月上竹梢，映着他精致的脸，如寒玉雕刻而成，润泽中泛着暗沉的青色。下唇渗着一道道血丝，想是难捱苦寒生生咬出来的。
他望向戚少商站立的地方，眼神却没有焦距，显然是看不到他。
戚少商拼命地敲打着周围看不到的结界，那么用力，即使招招都如同打入棉花之中，却兀自不肯停手。
〃顾惜朝。。。。。。顾惜朝。。。。。。〃他发狂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夜雾渐渐蒸腾升起，掩了他的身影，只余下那双晶莹的眸子在脑际中闪烁。
戚少商醒来的时候，阳光正暖暖地笼在身上，他怔仲着起身，却发现眼角濡湿了一片。
午后，正是连云寨山下的店铺最热闹的时刻。福来绸缎庄的李掌柜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息红泪再送几匹上好的丝绸挑挑，一抬眼，见到一道白色身影踏进店来。
那身影也不算如何高大，却是气势迫人，竟连灼热的阳光也黯淡了几分。
〃戚。。。戚大侠？！〃他揉了揉眼睛。
〃传说中的不世英雄居然大驾光顾我的绸缎庄，〃李掌柜惊喜地绞着手指想，〃足够以后炫耀个十年八年啦。〃
戚少商微一颔首算是回应，眼神却投向那五颜六色的锦绣之中。
李掌柜急忙紧随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戚大侠是来给息城主选嫁衣吗？其实毋须劳您大驾，只要派人知会一声，小的立刻亲自送到连云寨去。〃
戚少商没有回答，眼神却停留在一匹青布之上，眼前掠过那人在黄沙之中猎猎泛飞的青影。
李老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由得纳闷，〃怎么成亲要选这种颜色？〃眼珠一转，立刻自作聪明道：
〃戚大侠是来给下人选衣服的？啧啧，都说戚大侠仁义，对下人都这么设想周到。〃
〃下人？〃戚少商楞了一下，想起那人曾黯然道：〃我一介布衣书生〃，心里便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急忙调转眼神，无意间瞟到最上层放着一卷青色的绸缎，他信手取下，徐徐展开。
那青缎质地厚实，色泽凝重，在阳光下泛起暗哑的光华。上面更绣有精美的花纹，古朴而雅致。
戚少商用手轻轻抚过那柔滑的缎面，心中泛起异样的触感。
〃就这匹吧，〃
李掌柜暗自心喜，脸上却扮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戚大侠，这匹布有名堂的，叫做蝉衣，是苏州最好的绸缎庄用生蚕丝织就的，又轻又软，如蝉之衣。不过这价格嘛。。。。。。
〃这么轻，不知够不够暖？〃 戚少商截口问道
李掌柜愣了一下，〃自然是暖，您别看这薄薄一层，那穿上之后冬暖夏凉，就跟软黄金一样衿贵。〃
〃那好，帮我用这布做件衣裳。〃说着，在纸上大致画了个式样，标了尺寸。
李掌柜探头看了看，发现是件男装，看身高又象不是戚少商本人，便暗暗盘算：〃这不知是为哪家贵公子准备的，何不趁机敲上一笔？〃
想到这里，立刻清了清喉咙道：〃这么一身衣服，算下来要百多两银子。。。。〃
戚少商淡淡道：〃多少都没问题，做得精致些，三天后我来取。〃
堪堪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将那青缎看了又看，终究觉得花哨了一些，怕那人不喜。
正好手旁有一块同色的皱纱，云彩般轻盈，便拉过来罩在上面，歪着头比量着。
李掌柜暗中咋舌道：〃这究竟是什么人物啊，居然令戚大侠如此上心。〃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戚少商道：〃老板，将这皱纱罩到外面，只余领口和边襟的花纹就好。〃
他阖起眼睛，想象那人穿了这青衫骑于马上，衣裾纷飞，更当如仙子凌云一般。
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骑马？。。。。。。。。。。。。
第二章
三天之后，戚少商又来到福来绸缎庄。
进得店去，呼吸已是一窒。
红色嫁衣铺陈在阳光下，金丝镶边的七彩霞帔，红艳艳的百花裥裙，把整个店都点燃了一般。那件青衣委顿一旁，愈发显得暗淡凄清。
戚少商踏前两步，李掌柜连忙将嫁衣奉上，正要炫耀几句自己的手艺，不想落了个空，转头却见那人已将青衣紧紧抓在手中。
一时间，店中静默下来，任那李掌柜巧舌如簧，也不知该如何措辞。
过了许久，当李掌柜觉得自己即将石化时，突然听到戚少商沉沉道，
〃嫁衣你让人送去寨里，这件青衣。。。。。〃他将衣服揽到怀中，〃我先带走了。〃说完放下一张银票，大踏步离去。
仿佛只是须臾间，阳光便沉了下去，一丝说不清的气息飘荡在店中。李掌柜呆了好一会儿，拿起那张银票，却失了兴致，没来由想起老家苦苦盼他回去的姑娘，心下不禁黯然起来，
息红泪掀帘等了很久，远远见戚少商回到山寨，正想喜孜孜迎过去，却见到有人趋前与他报告。他听得几个字，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息红泪这才留意到他怀中那团暗沉的物事，手上一松，帘幔徐徐滑落。
午夜时分，大顶峰斜月清冷、严霜满地。
戚少商默默在大帐后燃起一堆火，火光跳跃闪烁，似那人晶亮的眸子，笑意从狭长的眼角溢出，微微上挑，化作钩子勾住自己的心。
火势渐旺时，他将青衣拿出来，悬在空中许久许久，终是轻轻投了进去。耳边是方才下属的话：
〃大当家，我们在悬崖下仔细搜寻过了，找不到顾惜朝，只发现几块骨殖，不知是不是被野兽。。。。。。。。。。咱们按照大当家的吩咐，已经好好掩埋〃
他紧紧地闭起眼睛，象是要将那最可怕的念头拒之门外，身体却倦怠不堪，恍惚间似要随那青衣燃为灰烬，一粒粒落到地上，被风一吹，便杳无踪迹。
〃少商，〃耳畔突然传来息红泪的声音，他毫无准备地抬起头来，满目的泪水顿时无所遁形。
息红泪穿着新嫁衣站在他面前，娇美的容颜被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妩媚。更令人触目的是那件红衣，染了血似的，沉甸甸地坠着他的心。
〃我穿这件嫁衣漂亮吗？〃她歪起头，流露出平时罕见的娇憨。
戚少商不着边际地将泪水拭去，勉强撑起一丝笑意：〃你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息红泪望着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狠起心肠视而不见，笑笑说：〃你总是这么会讨我欢喜。对了，山下来了不少宾客，你什么时候下去？〃
戚少商回头望望那团火焰，用树枝轻轻拨了一拨，〃等我给兄弟烧完这件衣服。〃
拨动之下，一抹青色刺痛了息红泪的眼，她咬了咬牙，温柔道：〃那我在下面等你。〃
是夜，戚少商饮了很多酒，恭喜声祝福声包围在身边，他忘形地放声大笑，只有息红泪听得出，那笑声中并无欢愉。
回到大帐，已近拂晓时分，戚少商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紫竹林凄清一片，顾惜朝身穿中衣，在寒雾中瑟瑟发抖。
他大叫着，〃顾惜朝，我送去的衣服，你收到了吗？〃
对方却听不到，只抬起眼睛茫然四顾着，如迷了途的小鹿一般。
〃顾惜朝！我在这里！顾惜朝。。。。。〃虽然知道无用，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渐渐变成呜咽，直至张开眼睛。
〃即使在梦里，我都不能给他些温暖。〃他坐起来，指甲已不知不觉陷进肉中，〃我到底能为他做些什么？〃
当息红泪第二次看到大顶峰的火光时，没有再走出来，只默默隐在角落，看着那青衣一点点化为灰烬。
她从未见过他那般悲伧的神情，不由得想，〃如果我死了，他也会那么难过吗？〃
离连云寨主大婚的日子只有三天了，李掌柜坐在店中，怅怅地猜测：〃不知他今天还会不会来？〃
那件青衣整整齐齐地摆于案上，已经是第三件。
按说这么轻易赚来的银子应该欣喜若狂才是，但不知为什么，他却不复以前的心境。
那道身影慢慢踱了进来，只是半个月的工夫而已，明显消瘦了很多。
〃唉，做新郎总要劳心劳力〃，他本来想这么凑趣说上几句，但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人的哀伤明明白白地刻在脸上，令他不得不怀疑，这青衣是否用来做了冥衣。
照例付了银子，那人转身便要离开，李掌柜强笑着想说几句应景的话，一张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