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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松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到山上去寻那黛石,有个姑娘的轿子被强人劫了,是我救下来的。那姑娘就姓郭,必定是郭府上的小姐了。”
老人点点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到他府上去画过画。不过,我那时候见到的小姐,现在也该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你见的应该是她孙女儿吧。”又摇头道,“实在是过得快啊……一眨眼,我也是垂垂老矣……老喽,老喽……”
11
沈笑松笑道:“那郭府必定很是富有?”
老人道:“不错。说来也奇,那郭府是从外乡迁来的,也迁来了数十年了。但对过去却是讳莫如深,他们富有,也心善,施舍众多。但他们祖籍何处,却是怎麽也打听不到。按说这麽一大家子,也该有迹可寻吧?可是,怎麽也找不到,有哪家姓郭的大族……後来住久了,处熟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笑松笑道:“难不成是连姓都改了?”
老人脸一板,喝道:“胡说!还能有这般不孝的人?死了还有什麽脸面去见自己祖宗?”
沈笑松也觉自己是胡说八道,赔笑道:“难道是避祸而来?”
老人想了半日,道:“也看不出什麽端倪来。唉唉,我也对他们不熟,不说了,不说了。”耳中听著那鞭炮声久久不绝,叹道,“唉,人家是过年了,这深山老林,唉唉……”
沈笑松见老人脸上颇有孤寂之色,便笑道:“不是有我在这里陪你老人家吗?”
老人一瞪眼,道:“陪我?你是要陪那幅画吧?”
沈笑松讪讪地笑,老人摇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沈笑松打断他话头,道,“我下山去买些年货回来,反正我的酒也没了,想那酒香想得紧。您不也好酒吗?”
老人一怔,随即眯缝了眼睛看他,道:“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嫌我罗嗦,若非你是个好人,我不会这样招人嫌,一遍又一遍地说。”
沈笑松淡淡一笑,道:“我不会走。您心中也清楚,所以,就不必再说了。”
沈笑松不仅带了很多吃的喝的回来,还买了一大串花灯。一吃完饭,他就满树林里转,直到把树林里都挂上了花灯。老人在那里看著,摇头。
“荒山野岭的,你买这些来,给谁看啊?给鬼看啊?”
沈笑松笑著,一一地去点,他的脸也被染红了。“大过年的,给自己看吧。如果这里有孤魂野鬼要看,也好。阳间有阳间的热闹,阴间也添点喜气吧。”
老人继续摇头,蹒跚地走回到寺里去了。沈笑松一面笑,一面继续去点那些花灯。他都是买的一色的大红花灯,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一片的红。
本来红是喜气,但在这深山密林里,满山凄迷浓雾终年不散,看来这红也是浸在雾里。
有时候沈笑松甚至怀疑这座荒废的古刹也是阴间,或者一朝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睡在荒坟之中。
忽然一阵风起,一串没挂稳的花灯从树枝上飞了出去,沈笑松正想去追,忽然停住了脚。这红,红得就像是新娘的喜服。红得像浸了血。
自己没成过亲,为何却似乎对那种颜色记忆那麽深刻,那浓浓的血色,就像是浸在脑海里。
沈笑松摇摇头,他发现最近自己老是摇头。对於想不通的事情,除了摇头似乎也没别的可做了。
他就在花灯下睡了。睡到半夜,突然却惊醒了。
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微仰著头,仿佛是凝神地看著什麽。沈笑松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是花灯。他一串串挂在树梢上的花灯。
这夜没有月亮。漆黑的夜。山林旷野里,也没有人家。寺中的灯,早已熄了,老人也早已睡了。
除了风声,什麽声音都没有。除了那红红的花灯的光,只有很微弱的星光透下来。
浓雾弥漫。血色凄迷。血也是暖的。凄豔的一种温暖,温暖得近乎温柔。
温柔地铺在那人的发上,衣上。
青衣,黑发。
沈笑松知道青红不能相配。青与红相衬的画,往往画的是青面獠牙的厉鬼。这是两种无法调和的颜色。再高明的丹青妙手,也无法让本来水火不融的两种颜色变得诗意。
可是这人就像一首诗。一幅画。
他慢慢回过头来。一串花灯悬在他的脸侧。他跟花灯靠得太近,近得让他的脸都笼在一片浓豔的朦胧的旖旎的红中。
画中人。
沈笑松并不陌生。对於他的容颜,他已熟悉得宛如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他此刻的神情,对沈笑松来说,却似乎是陌生的。
他没有笑。
画壁中的他,是含睇浅笑的。梦中的他,水里的他,是轻颦低笑。沈笑松已经熟悉了他唇角微微弯起的曲线,眉梢微微扬起的弧度,眼睛里微微闪动的光芒。
12
而花灯旁的他,没有笑。一丝一毫笑意都没有。丰润的嘴唇在灯下更红,红得如同丹砂一般。肌肤如玉,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黑玉,画里的他眼睛像黑水晶,流动晶莹。而黑色的玉,却是看不清楚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他的眉也浓秀而黑,沈笑松几乎不敢想象那是自己一笔一笔描上去的。
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得让沈笑松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太复杂的时候,就仿佛成了一片空白。就是纯黑的玉,很美,很黑,却什么都看不出。
只是那样凝视着沈笑松,一动不动。
沈笑松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伸出手,覆在他眉间。“你究竟是谁?”
“为你点燃喜灯的人。”声音低而清脆,是那个嗔怪自己没有替他画眉的声音。也是水底深处,似歌似吟的那个声音。
“何喜之有?”
“你难道不觉得,这花灯,像新婚之夜挂在满堂满院的喜灯吗?”
沈笑松摇头。“这种颜色,更像是血的颜色,或者火的颜色。何况……这花灯是我点燃的,不是你。”
对方低低一笑,艳极的红笼在他颊上,仿佛像要烧着了火。额上那点朱砂痣,却更红。红得连山里弥漫的浓雾,也掩不住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那我就是为你把这喜灯熄灭的人。”
青色宽袖轻轻一挥,所有的花灯,在一刹那,尽数熄掉了。两人突然就站在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点点黯淡的星光,勉强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沈笑松的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缓缓移动,准确地抚到对方眉心那点殷红上。
“为什么会有这个?”
手下的人微微颤栗了一下。“为什么不该有这个?”
沈笑松固执地道:“我说不该有,便不该有。”
那人笑了。
“知秋,你说,你叫知秋。”
叶知秋终于笑了起来。他的笑让鬼魅般的雾气也消褪了。
“对,叶知秋。”向他伸出手来,他的手掌很白皙,像玉。“把我的东西还我。”
沈笑松怔怔地道:“什么东西?”
叶知秋道:“你忘了?”
沈笑松点头,又摇头。“我一定不会忘,但是确实没有。”
叶知秋又笑,伸出手指,戳上了沈笑松的脸。
“说谎。”
沈笑松道:“我没有……”
叶知秋一笑,道:“还说没有,东西现在还放在你怀里呢。”又摊开手,直伸到他面前来,道,“就是那对连心琐,那是我的,还来。”
沈笑松如梦初醒,忙伸手到怀里去摸,却又中途停住了。“不还。”
叶知秋一挑眉,沈笑松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抚,把他眉心的结抚平。那是自己亲手替他画上的眉啊。“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还?”
“有一半是我的。”
叶知秋一瞪眼,道:“两片玉琐都是我的。”
沈笑松笑道:“有一片一直在我这里。”
叶知秋欲言又止,最后道:“好吧,那半是你的,另一片可以还给我了吧。”朝寺的方向横了一眼,道,“被那老家伙藏了一辈子,真不甘心。”
沈笑松心中本来疑团一直未解,此刻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道:“还能怎么回事,本来是我的连琐,被那老家伙拾了去。我又不能进那寺庙,近在咫尺,却拿不到手。”骤然沉下了脸,眉间乌云重压,“那滋味真不好受。”
沈笑松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把那对玉琐取了出来,叶知秋望着,脸上忽悲忽喜,神色复杂之极。最后眼神从沈笑松手里的玉琐移到了沈笑松脸上,却久久不愿离开,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看得沈笑松心里一阵阵莫名的酸楚涌上,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看到了那幅画?”
沈笑松道:“是,不过,那幅画却成灰了。”
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