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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搁下笔,起身抢了回来,“要你管。”
墨汁染满了大半张纸,实在是难看,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关系,黑漆漆的堵得难受。苏沫心烦,于是“唰唰”两声,书签被撕成了几半丢进了一旁的废纸篓。陈以航含笑看着她,“下巴脏了。”
她顺势去摸,“哪儿?”
“这儿。”他在她对面用手比划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戏谑。
她又细细擦了会儿,分外乖巧地问他:“还有么?”
他点点头,“还有好多。”
这下苏沫恼了,又使了劲去擦,他好笑地掰下她的手替她擦,“下巴再抬高一点,还要再高一点。”她听话极了,顺着他的要求去做,结果忽然一下,陈以航朝着她凑过来的樱唇就舔了下去,浅尝即止,而后又躲了开来,一副餍足的表情。苏沫羞愤至极地瞪着他,像一只发怒的猫咪。
陈以航背对着清辉,微笑不语地瞧着她。
苏沫不再理他,转身收了东西就走。
她洗漱好回到房间时,他正在帮她整理桌子,手依次划过书橱上的一排宋词,表情变得深不可测。桌角整齐叠放着她誊写的书签,苏沫忽然记起高子乔也曾对她的书签兴趣颇浓,缠着她问了好些奇怪的问题,可陈以航只是回头问了她两个字,“疼吗?”
苏沫一怔,半晌才摇摇头笑得冷清,“这么多年了,早就不疼了。”
是疼得麻木了才是。
身体的,心理的,能忘的早就不会刻意记得了。
陈以航眼眸一紧,漠漠开口道:“以后和我在一起时,都不要骗我,我只爱听真话。”
苏沫笑话他的霸道,“可真话我不愿意说又怎样?”
“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但说出口的话,都要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的难过、委屈、快乐,这一切悲喜,只要你想,统统都可以说给我听。”
他的目光将她牢牢锁住,手里挑出来的那张书签还在晃动。
苏沫不答话,越过他的身子躺上了床。
他走过来替她拢紧了被子。
苏沫背过身去不再管他。
过了一会儿,陈以航走出房间,替她合上了灯。她隐约听见楼下浴室响起一片哗啦啦的流水声,而屋外的风声、雪声竟不知何时就已销匿了,全世界似乎静得只剩她怦怦发虚的心跳声。苏沫根本没有睡着,耳边越清净,她越是要想起陈以航深凝的目光,一颗心也就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长久的静默无声,她忽然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他在抽烟。
黑暗的房间门口,陈以航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透过指间忽明忽暗的闪烁星火,他定定瞧着她。
苏沫纤弱的身躯,在黑暗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蹙眉掐灭了烟,转身去漱了口水便折回来翻身上了床。苏沫忽然紧张起来,她刚想侧身,他却霸道地从身后连人带被一起抱紧了她。他的头贴着她的脖子,来回蹭她,苏沫舔了舔唇,随便扯了话题想分散紧张:“你为什么不挑别的书签?”
陈以航闷闷发出声音,“我不喜欢。”
她攥了攥手心,桌上那些他看过的书签,都被他叠得分外整齐,甚至还依次按照辑本上的顺序排列,若果真如他所言不喜欢那本词,又怎会连每一首词的在书上的先后顺序都记得这样清楚……苏沫突然奋力挣开他的怀抱,转过来一字一顿地说:“要想让我答应你刚提的要求,除非你以后也都不许骗我!每一件事情,都不可以!”
陈以航静静瞧着她冷清之下如此娇蛮的孩子气,忽然就红了眼眶。他顿了顿,笑着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刚刚抽走的那张书签,那是唯一一张没有没有摘抄李清照词的书签,背景配色是深蓝,画有海豚,配句是一句库切曾经说过的话。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可谁还在这里……
等成了一座孤岛。
你是一座岛,而我是上不了岸的潮,只能将你环绕 2
陈以航难得睡得这样沉,直到醒来时才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他拉开衣橱,苏沫竟然将自己前几次留在这儿的衣服一件一件折叠好理在一侧,毛衣、衬衫、还有衣架上搭着的领带。他的心底瞬间泛起丝丝温暖,曾经以为只有阿荏能带给他的关于家的温情,竟然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冬日早晨,在苏沫的身上,寻到了踪迹。
他走下楼,苏沫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蝴蝶上衣,白色棉质衣裙,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的料理台边汊。
客厅里的几株寒梅似乎也开得较昨日更艳了些。
吃过早饭,苏沫端过来两杯茶。一杯太平猴魁,一杯珠兰茶。
一杯苦带幽香,一杯静谧安然。
茶见了底,阳光也渐渐晒进屋子里。这样的时光,多一分都是奢侈。陈以航又陪她坐了很久,直到王岚的电话打了过来,隔着手机听秘书井井有条地报着今日的行程,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追随着苏沫静婉如莲樱的背影。陈以航忽然心下一动,这样舍不下的依恋,莫不真是动了情。
苏沫替他细心打着领结,可他实在是太高,她必须要微微踮起脚尖才可以靠近他一些。
“好了。”她收回手,却被他握住朕。
她看向他,只听道:“今天我有事,可能不能来看你。”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朝她解释,苏沫却笑不出来。
她抽开了手,他心也跟着空了一下,但很快的,陈以航朝她微微一笑,拿起外套转身就大步离开。
桌上的茶盏在他走了很久后,她才去收。
有时候苏沫会觉得他们其实是像一对夫妻一样,不需要多加言语,就能格外了解对方的想法,好像彼此很是熟稔。她曾经问过他,是不是他们早就认识,可他没放在心上。后来等他耍了脾气,非得要问她为何会突然答应和他在一起时,苏沫才发现,那日因种子想起来的似真似假的画面,又在脑中变得模糊不清了,一想就疼。
其实想想,也是不可能认识的。
他有与他自幼交好的青梅,尚在襁褓之中就认识。而她,九年前的生活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出车祸的地点是一座名叫安宁的小镇,车翻在大山脚下,有回国考察的温润医生恰好住在当地村落,路过时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之后带她辗转各大医院,最终回到美国,将她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陈以航和她,怎么可能会有过交集。
那些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记忆碎片,她宁愿相信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忘得了无痕迹的梦。
……
苏沫的思绪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拉回来的。
半个小时后,她依约去排练厅见了宋心然。
宋心然恰好下午轮休,说是本月有一次剧团应邀到凉城一中的演出,要演员自己准备一些服装。因为是第一次进入中学校园表演,她又期待又忐忑,便央求苏沫陪她一起逛街,挑些演出衣服。
一路逛下来,苏沫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问道:“你妈妈现在身体还好吗?”
宋心然默然了片刻,回道:“本来今年的病情是稳定了许多,不过她为了替我省钱,坚决不答应住医院,可我又没时间好好照顾她,有一次我回到家时她就累晕了躺在地上,我当时就吓哭了,后来不管她怎么不同意,我都坚持送她去了疗养院,有护工替我照顾她,我放心一些,我也会定期去看她。”
苏沫停下步子,握住她的手,“你也不要太辛苦,我那还有些钱,是之前在美国工作攒下的,不够的话你先拿去用。”
宋心然一听她这话,立刻摇摇头朝她笑开,“不用啦!本来我自己的积蓄就足够了,倒是前一阵子不知为何,杨昱美竟然找了过来,她出面帮我妈妈跟疗养院上上下下都打通了关系,现在里面的护工都把我妈妈照顾得很好。”
苏沫闻言不解地皱了皱眉。
宋心然朝她格外娇俏地耸耸肩,“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妈妈都离开她家那么多年了,杨昱美那个千金大小姐竟然还记得,对了沫沫,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妈妈曾经在杨家做过十几年的阿姨,是看着杨昱美她们姐妹俩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
苏沫忽然又静静问道,“你妈妈是和你一样姓宋么?”
“是啊,杨昱美称呼她宋阿姨。怎么了?”
苏沫被她摇着手臂回了神,却是轻笑摇了摇头,“没事,我也不知为何就突然问了出来。”
宋心然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两人又一起在火锅店吃了晚饭,这才微笑作别。
人行道上绿灯亮了起来,苏沫紧了紧衣襟,迈开步子。
可不料一辆车猝然急停在了她眼前。
还险些带倒了她。
车门不疾不缓地打开,苏沫徐徐抬眸看向来人。
杨昱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