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赵大明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激愤地说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试探我,是吗?不过湘湘,我跟你接触,决不是由于你是司令员的女儿。如果你是这样看我,那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了”说着,生气地拿起军帽,端端正正地戴上,向房门走去。“站住!”湘湘喝令。
赵大明拉住门扣,回过头来,委屈地又说:“我愿意尊敬首长,但并不想巴结什么人。”说完扭头就走。
彭湘湘急追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喊道:“把你的歌单带走!”
赵大明回来了,满脸严肃,故意不看湘湘,拿了那张歌单,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可这时湘湘已经把房门堵住了。
“什么了不起的!”湘湘嗔怪地说,“还没有弄清楚就耍脾气了,哼!”
“那你就说个清楚嘛!”
“我能随便乱说吗?都是些党内军内的大事,谁给我乱说的特权?你还是个军人呢,这也不懂!”湘湘责备着赵大明,坐回琴凳上,有点后悔不该惹出这些麻烦来,为了使情绪得到缓和,她弹响了钢琴,悠闲地、漫不经心地,在高音区反复敲着一个简单的旋律,最后扭头说,“来,把你那首歌再唱一次。”
可这时还有什么情绪唱歌呢,莫名其妙的忧伤笼罩着整个房间。幸而院子外面响起柔和的汽车喇叭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了。赵大明走到窗前,探出半边脸去,向门口张望。一部黑得发亮的小轿车在路灯照耀下驶进院门,警卫战士肃然挺起胸膛,将左脚往右脚一靠,行了个哨兵的军礼。轿车无声地停在院里,车门随即打开,躬身走出一位穿空军呢制服的军人。虽然头上戴着军帽,而从鬓角仍可看出,他已经秃顶了,稀疏的花白头发己退到耳根后面去。看来他脸色不怎么好,幸而借助于衣领上那两块鲜红的领章,将红光反射到两颊,使他仍显得容光焕发。那领章,过去本来不是这个样子。两年前,在同样的位置上,缀着一对蓝底、金边、用金丝绣着两颗五星的空军中将的军衔标记。十年前更要威武得多,有金色穗带的大盖帽,金光闪闪的蓝底肩章,穿上那样的将军服,使人不得不挺起胸膛走路,否则就不像样子。现在,他虽然不再穿那种将军服了,而那威严、稳重的军人姿态依然如旧。从他的步伐看不出他已年近六十,甚至比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的那位瘦高条儿、小脑袋、顶多二十六岁的秘书还要精神得多。
将军名叫彭其。秘书姓邬,单名一个中字。
司令员和秘书踏着木板楼梯,节奏不变地上到二楼,转个弯,听到开门声,然后是关门声,再然后就静下来了。
“来吧!我们唱我们的。”湘湘为了留住赵大明多呆一会儿,催促他唱歌。
“别唱了,”赵大明却说,“司令员回来了,我得走。”
“干吗呀!像老鼠见了猫。”
“你没见?他神色很不好。”
“不要理他,我们把窗户关上。”她走去望了一眼夜色,轻轻地关好玻璃窗,又将墨绿色平绒窗帘拉拢来。
钢琴响了,头一个和弦就被她弹错,她懊丧地啧了一声说:“哎呀!把我的情绪搞没了。你别跟我啰嗦,快来唱吧!”赵大明十分勉强地接着前奏唱了一句,唱得很糟糕,湘湘极不满意,两手齐下,在键盘上捶出一个混杂的刺耳的噪音,同时嚷道:“算了算了!你回去吧!等我爸爸死了以后你再来。”
“你干吗这样?”
“谁叫我是司令员的女儿呢,倒霉死了,话不能讲,歌不能唱,有了钢琴不能弹。你别呆在这里,走吧走吧!”说完又捶了下琴键,那噪音比刚才更响。
走道上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赵大明知道大事不妙,忙躲到门边去。
很重的敲门声。
彭湘湘朝房门瞥了一眼,很不高兴。
又更重地敲了两下。
赵大明不得已拉开了门。
怒气冲冲的司令员一步跨进门来,指着湘湘的背,十分恼火地说:“我告诉你……”
“司令员!”赵大明跨出一步,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胆怯地喊了一声。
司令员要说的话被打断了,暂时强压住火气,转脸说:“你在这里?”
“是!”
“你们文工团上北京串联的人都回来了吗?”
“听说今天晚上到。”
“你怎么没有去呢?”
“我有自己的想法。”
“哦……”司令员很注意赵大明这句话,盯看了他半分钟,好像要跟他说点什么,似乎又觉得不恰当,决定还是不说,仍旧去教训他的女儿:
“我告诉你,你就是不听话,要你读好你的英文,你偏要困在钢琴上,钢琴,钢琴,有屁用!马上锁起来,把钥匙给我!”
“不!”湘湘扭动了一下肩磅。
“不啊,好,你不,你谁的话都不听,娇气,任性,天下第一。哪天我们两个老家伙死了,看你怎么过日子。我告诉你,再听见你弹,吵得神鬼不安,我给你砸烂。”说完,急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赵大明轻轻把门关上,不知所措。
湘湘执拗地嘟嗓着:“偏要弹!偏要弹!”在琴上连续擂了两个重叠的七和弦。
“湘湘!”赵大明走过来说,“别弹了吗,我看你爸爸心境很不好,别惹他生气了。”
“他心境不好怪我?偏要弹!”说着,她以从未有过的快速度,双手并用,弹着直上直下的C大调音阶,急得赵大明在周围转来转去,毫无办法。
又敲门了,可这回进来的不是司令员,而是他的秘书,他手上拿着一把钉锤。彭湘湘只当没有看见,把音阶弹得更快更晌。邬秘书按住琴键说:
“对不起,湘湘,你爸爸命令我把钢琴砸烂。”
“你敢?!”
“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司令员的命令,我必须执行,就是错的,也要先执行了再说,这是老规矩。”
“邬秘书,”赵大明走过来说,“司令员到底怎么啦?好像这无名火有点儿……”
“怎么啦?”邬中把手一摊,“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首长的事你也不要乱打听,总有一天会叫你们知道的。”他转向湘湘说,“喂,湘湘,请把手拿开,我要执行命令。”
“太不近情理了,”赵大明说,“怎么能真砸呢!”
“这不能怪我。”邬秘书毫无表情地说。
“呆会儿司令员火气消了,就把这事儿忘啦!”
“那不行,你不知道他的脾气。湘湘,请走开吧!我要动手了。”邬秘书说着,已举起锤子。
彭湘湘沉不住气了,趴在键盘上,大声呼喊:“妈妈!”喊声刚落,妈妈许淑宜就来了。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老太太,但又不仅仅是单纯的老太太而已,在她身上有老革命和老共产党员的气质。肤色偏白,饱满而不浮肿,脸部轮廓是湘湘的模子,要知湘湘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看看这位许妈妈就行了。她穿着一身比较高级但不是新的黑色毛哔叽便装,干干净净。乍看外表,她应该是很健康的人,只有当她走路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的腿不大灵便。这是在南泥湾带来的大骨节病,又加上多年积累起来的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所以,她五年以前就不得不离职休养。
赵大明迎上去叫了一声“许妈妈”,便搀着她走近钢琴。“怎么啦?”许妈妈问。
“爸爸叫邬秘书把钢琴砸烂。”
“你真的就砸?”许淑宜望着邬中说。
“我没有办法,司令员的命令。”
“你走吧,把锤子给我。”许妈妈接过锤子。
“司令员会要问我的。”邬中不走。
“走吧,先不去见他,到你自己的办公室去。”
邬中只得走了。
“孩子,”许妈妈把湘湘的手臂从键盘上拉下来,“不要总是那么任性,要懂点事了,你爸爸心烦意乱得很,没见他通晚通晚地躺在藤睡椅上,不说一句话,一个劲儿地抽烟?你也不小了,大学毕业,有些女战士十八九岁就入党啦!你还像小孩子一样。”她忽而转向赵大明,“小赵你入党了吗?”
“我,还没有。”
“要靠拢组织,要求进步。”
“现在搞文化大革命,党支部都散啦!写了申请书还没有地方交哩。”
“散了一个支部,散不了我们党。兵团党委还在嘛!什么时候也不会散的。咱们自己要心不离党,参加文化大革命也要拿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