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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孟集团产生最大交集的时代。比如,东方朔这样的“滑稽”人物,既是著名的文
士,又是典型的优孟。东方朔在临终时给儿子留下遗言说:“明者处世,莫尚于中
;悠哉游哉,于道相从。首阳为拙,柳惠为工。饱食安步,以仕代农。依隐玩世,
诡时不逢。才尽身危,好名得华。有累群生,孤贵失和。遗余不匮,自尽无多。圣
人之道,一龙一蛇。形现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宜,无有常家。”这是一种赤裸
裸的“缩头乌龟”的理论:我都已经给你当奴才了,你还要把我怎样?像东方朔这
类的人物在武帝一朝数不胜数,鲁迅在《汉文学! 史纲要》中指出:“文学之士中
汉武帝左右者甚重,先有严助……又有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
、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而东方朔、枚皋、吾丘寿王、司马相如
尤见亲幸。相如文最高,然常称疾避事,朔、皋持论不根,见遇如同俳优。”可以
说,谁最后能生存下来,关键就看谁最能忍受侮辱、谁最能放弃尊严。
专制帝王对文人的态度一向是“倡优蓄之”。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写道: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蓄之
,流俗所轻也。”无论是飘飘欲仙的李白还是“奉旨填词”的柳永,无论是号称要
“资治通鉴”的司马光还是纵情于酒色之中的韩熙载,无论是牢骚满腹要断肠的柳
亚子还是被周恩来称作“文化班头”的郭沫若,从来都没有超越过这种卑微的处境
,尽管他们也曾拥有某种象征性的“尊贵”身份。《清代外史》中记载,乾隆皇帝
“挟其威权,叱辱群臣如奴隶”,“故六十年间,能不受侮辱者唯刘统勋一人耳。
尝叱协办大学士纪昀曰:‘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倡优蓄之,汝
何敢妄谈国事?’夫协办大学士,位亦尊矣,而曰倡优蓄之,则其视群臣如草芥,
摧残士气何如者!尹会一视学江苏,还奏云:‘陛下几次南巡,民间疾苦,怨声载
道。’弘历厉声诘之曰:‘汝谓民间疾苦,试指明何人疾苦;怨声载道,试指明何
人怨言?’夫此何事也,岂能指出何人乎?尹会一于此惟有自伏妄奏,免冠叩首,
不久乃谪戍远边。”由此可见,优孟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够当的,当优孟需要莎士比
亚所说的“生活的智慧”以及“审时度势”的本! 领。如果是强势的皇帝、辉煌的
盛世,则只需要“帮闲”而不需要“帮忙”,优孟便得紧紧守住“帮闲”的界限,
而不能着“帮忙”的“非份之想”。对此,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的开国雄
主,是把‘帮忙’和‘帮闲’分开的,前者参与国家大事,作为重臣。后者却不过
叫他献诗作赋,‘俳优蓄之’,只在弄臣之列。”(《且介亭杂文二集·从帮忙到
扯谈》)可惜纪晓岚、尹会一之流,聪明一世糊涂一世,错把“帮闲”作“帮忙”
,马屁拍到马腿上,便只能招来主子的痛骂和训斥,真是自作自受。
民众的优孟化
优孟人格“扩大化”的第三个层面,是从朝堂和文苑走向江湖和民间。千百年
来,优孟的人格状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渗透到普通民众之中,成为一种牢固的
“集体无意识”和“国民性”。鲁迅强调说,整个中国的天地是一个戏场,整个中
国历史就是一部做戏的历史。鲁迅对京剧的厌恶、对梅兰芳的批评以及对“女吊”
的喜爱,都是根植于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切体认,而并非无的放矢、随便说说。
鲁迅说,中国人是“会做戏的虚无党”,其中重要的一面就是“看客”的心态。学
者钱理群分析说,中国人总是在扮演两个角色,或自己做戏,演给别人看,或看别
人做戏,演戏与看戏构成了中国人的基本生存方式,也构成人和人之间的基本关系
。看客在看戏时是有能动性的,悲惨的事被看客一看就成为滑稽的了。在《祝福》
中,鲁迅描述了这样的场景:祥林嫂到处向别人讲阿毛被狼吃掉的事,村子里的人
纷纷来听她讲故事,有些老太太没有听到,还从几十里以外赶来听她讲,这不是对
她同情,而是赶来寻求看戏(听戏)的刺激。在看(听)戏的过程中,人们落下眼
泪,眼泪流完了,大家心满庾愕鼗丶伊耍槐咭槁圩拧O榱稚┑谋以庥鼍统晌?
人们娱乐的一个材料,人们从中获得一种快感,! 转移了自己的痛苦。这正显示出
中国人的残酷性。另外一种“看客”就是《药》中的看客:像夏瑜这样的先驱者想
用正义、崇高的行为唤醒民众,但民众把启蒙者也看成是演员。在茶馆中,那些白
胡子老头、二十多岁的男人、康大叔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夏瑜的死,他们把庄严、
神圣的死戏剧化、游戏化了。(《话说周氏兄弟──北大讲演录》)
中国人最爱发的感叹就是“人生如梦”和“人生如戏”,这里的“梦”与“戏
”具有相似的质地。中国古代最伟大的长篇小说《红楼梦》,其实更是一出“红楼
戏”。在这部巨著中,多次出现众人观看和讨论各种剧目的场景,并以若干出戏剧
来隐喻人物的命运。“大观园”就是一个被所有读者所观赏的大舞台,整部小说就
是一出大戏,所谓“风月宝鉴”是也。而《好了歌》即全书的“文眼”,“乱哄哄
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到头来为人家作嫁衣裳”,它表明作者企图用
戏剧的“间离”效果来消解人生真切的痛苦。这种努力显然是不成功的,读者和作
者一起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
在更为大众化的民间文化和民间信仰中,无论是故作神秘状的禅宗大师还是疯
疯癫癫的济公和尚,无论是古灵精怪的孙悟空还是铁拐李、吕洞宾等“八仙”,他
们身上都烙下了优孟鲜明的印记。而在近年来流行的各种古装电视连续剧中,无论
是号称世界上最长的电视连续剧的《康熙微服私访纪》,还是一度风靡青少年的《
还珠格格》,以及《铁齿铜牙纪晓岚》、《宰相刘罗锅》、《快嘴李翠莲》、《神
医喜来乐》等等,其人物设置和情节进展都有惊人的雷同之处。一般都有充满矛盾
的三方:一方是威而有慈的、充当最高仲裁者的皇帝,一方是智慧幽默的优孟式的
人物(如纪晓岚、还珠格格),还有一方则是阴险狡诈而腐败贪婪的高官(如和坤
)。优孟总是能够尽情地捉弄贪官,优孟总是能够得到皇帝的支持,结局全都是大
快人心的“大团圆”。然而,鲁迅早就看穿了这些所谓“忠党爱国”(周星驰《国
产零零柒》)的“颠僧”的真面目,这就是优孟艺术的巅峰──“二丑艺术”。鲁
迅说,在他家乡的地方戏曲中有一种二丑角色,其特点是二花脸艺术。一方面给主
人帮忙,为主人服务,是走狗;另一方面又有点知识文化,对形势看得比较清楚,
常常看到主人也不可靠,时刻注意到主人有一天! 会垮台,因此也与主人保持距离
。在舞台上他的表演是:既演仆人为主人服务,又常常离开主人,跑到前台对观众
说,你看这公子多可笑,他准备一旦主子倒台就与主子划清界限。他是狗,但又不
是忠实的狗。因此他的语言有更大的表演性,而这种表演性是双重表演,既是表演
给现在的主子看,对主子表现忠诚,并获得自己最大限度的利益,但另一方面,他
的表演又是给现在主人的对立面看的,因为现在主人的对立面将来可能成为他的新
主人。这样的“二丑”充满了中国的历史和现实的每一个缝隙,他们也是时代症候
的显性标示,正如钱理群所论:“越是到统治危机严重的时候,这种折衷主义的、
奴才表演性的语言就越要盛行。”(《话说周氏兄弟──北大讲演录》)
俄罗斯的圣愚与中国的优孟
无独有偶,俄罗斯文化中也存在着类似的“颠僧”或“圣愚”传统。学者汤普
逊专门写了《理解俄国:俄罗斯文化中的圣愚》一书研究这个有趣的问题,为人们
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进入俄罗斯文化的入口。他在书中生动地描述了“圣愚”们古里
古怪的外貌:“俄国的圣愚裸体也好,着衣也好,身上都要披挂几磅重的铁制物件
,有锁链、十字架和其他的金属物品。有的还佩带铜环、铁环,甚至铁帽盔。但是
,名气最大的圣愚,如伊万·科列沙或格里高里·拉斯普津,却穿着普通的农民服
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