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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不回答,只慢慢地摇头。无论他说什么,恰恰再也没有开过口。
恰恰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柯俊辰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饭桌边的男孩子,两天了,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脸孔雪白中隐隐透出青色来,益发显得一双清水眼黑而深,象黎明前最深浓的夜色。
柯俊辰觉得自己好象被参加向家家宴那一天的记忆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清醒的,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孩不是向语哲,一半却固执如疯颠,认定了他就是小哲,那个许多年前,因为丧母之痛而住到了自己家的向语哲,他守了半年多才见到他笑容的向语哲。
柯俊辰如同身处海水与烈焰之间,被希望与失望,幻梦与现这拉扯着,灵魂痛到哭喊。
他说:“小哲,吃点东西好不好?你看,你想吃什么?”
饭桌上,一字排开一溜小碗,装着不同的点心与粥饭。
恰恰已经饿到昏沉,慢慢地掀起眼帘,目光从小碗上扫过,又慢慢地落到食品架上。
那里,搁着一小瓶蜂蜜。
柯俊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明白过来了,“小哲,你想吃蜂蜜么?”
他把那瓶蜂蜜拿到恰恰面前,恰恰木木地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拿起小银勺子,舀了送进嘴里。那甜的滋味一进口,便在口中绵延铺展开来,带着许多的记忆,恰恰一边吃着,那眼泪已是一路流了下来。
那个清醒的柯俊辰想,这个孩子,也许是有什么毛病才被家人丢了的吧。现在的怪病也的确是多得很,前两天不是还在电视上看见有个女孩子爱吃土吗。这个孩子,难道是只吃蜂蜜的?
那个身处烈焰中的柯俊辰,却只看见多年前的小哲,坐在饭桌前,含着眼泪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东西。
柯俊辰看他,脸上有扭曲了的笑浮上来。
恰恰吃了几口,又躲到墙角发着呆。
柯俊辰打开报纸。
他看见一则寻人启示。
那个寻人的人,叫做祁承远,他在找一个叫恰恰的男孩子,他写道:恰恰,回来!恰恰,回来!恰恰,回来吧!
照片上,有一张小小的照片,很清晰,上面是男孩子清雅的面容,明净的笑。
柯俊辰笑了,原来他叫恰恰。
他自若的把报纸折好,不动声色地扔进垃圾桶。然后往公司打了个电话,告诉属下,他今天不去了。
刚刚做好这一切,他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他看见一个高大的年青男人站在门口。
那男人神色凄惶而憔悴,颊上满是青青的胡茬。他拿了一张照片,问道:“对不起,打扰了。这个,是我的弟弟,走失了两天了,有人说前两天在前两个路口看见过他,我是一路问过来的。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他?”
柯俊辰看着那照片,淡淡地说,“对不起,没有看见。”
男人的神情越发黯暗了下去,“啊,那,打扰了。”
柯俊辰关了门,从窗口往出去,见那年青人敲开了另一家的门。然后,又是一家。渐渐地远了。
突然,一直缩在墙角的恰恰一个激灵,仿佛听到了什么,急切地站起来,一路跌撞着扑到门边,一边叫着,哥哥哥哥,哥哥。断续的,哑了的声音,失了魂的委屈的孩子。
柯俊辰抱住他,只觉得的身子不停地打着颤,风里盘旋的叶子一般。
柯俊辰说:“不,你哥哥没有来。相信我,你哥哥早已经不要你了。你从此跟着我好不好?”
突然他醒悟过来,“啊,小哲,你终于说话了!”
恰恰没有回答他,他只听得他说,你的哥哥已经不要你了。
柯俊辰只觉得怀里小小的身子软了下去。
当天傍晚,柯俊辰开车带着恰恰离开了市区,往郊外的别墅驶去。
恰恰来临
不好意思;终于;被奴役的人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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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人间
阿成是一个农村来的男孩子,二十岁出头,身板结实的象铁塔一般,大手衬着雪白的奶油,愈显粗黑。薄薄的口罩罩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阿成注意到门口的那个小孩儿许久了。
他一直窝在这间小小的蛋糕店门口那一线暖阳里,头埋在膝盖里,光亮里那一头短发闪着缎子一般的光泽。
慢慢地,男孩子抬起了头,阿成从背后只能看到他白玉一般的两只小巧的耳朵。看他齐整妥当的穿着,应该是好好人家的孩子,怕是遇到了什么烦难的事了吧,阿成想。
等手中的这一个蛋糕完成之后,阿成摘下口罩,走出玻璃操作间。来到男孩面前,看见那张极其精致的面容,大大的眼睛里水波弥漫。
阿成惊讶道,“咦,是你!”
不是那个两三年前用一个珠子换了一个蛋糕的小孩吗?
那时候的阿成,还没有出师,是个只能呆在师傅身后打杂的小伙计。而如今,他已是这家小蛋糕店的店主之一了。
两年前,老板收下那颗珠子之后不久,便想要把店关了,阿成的师傅和他商量,由师傅出大头,阿成用兄嫂给的钱与师傅合伙把店盘了下来。听说老板现在在做古董生意。
当年,这个小孩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那少见的美丽,还有一点点的怪异。
阿成用手掌在小孩眼前挥一挥,“喂,你怎么坐在这儿?”
男孩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不作声。
阿成恍然,“哦,你是离家出走了吧?”
男孩眼中的水气愈发地浓重起来。
阿成轻轻地拉他,不要坐在这儿,进来,里面儿暖和。
男孩有点木然地跟他进了店。
被店堂里的暖气一扑,男孩子的脸色一点点红润起来,更显得那双大眼睛晶莹剔透。细长的身条,居然还和两年前一样,岁月居然在他的身上不留半点痕迹。
阿成给他端来一杯奶,男孩子取暖似地捧在手上,小口地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阿成问:“你叫什么?”
男孩小声地答道:“练离。”
阿成挠了挠头,“有姓练的吗?”又一想,“哦,好象那个白发魔女传中的女主角就姓练。我叫你小离好不好?我呢,叫做陈成。你叫我阿成就行了。”
阿成,练离想,居然跟他一样都叫做诚。
这个名字温温地从练离的心上熨过,但是,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练离的眼泪终于缓缓地流了下来,卜卜地跌碎在衣襟上。
阿成慌了,“喂,你怎么了?”手足无措的,忽然想起来,把练离拉进玻璃工作间,给他套上一件白色围裙,又长又大的,直拖到练离的脚踝处。
“你看我做个好玩的给你看。”
阿成拿出染了色的奶油,在已打好雪白底坯的蛋糕上画起来。
不一会儿,上面就呈现出房子,小树,小桥,篱巴。
练离果然被吸引了,歪着头凝神地看着,然后抬起眼来冲着阿成笑。
阿成只觉得心砰砰激跳起来。嘿嘿憨笑,拉过练离的手,把那胭红的奶油在练离指尖上点了一下,衬着雪白细长的手指,分外的漂亮,仿佛是一道极至的美味。
练离把手指举起来细细地看,然后放进口中,慢慢地尝着那甜蜜的味道,想起那个人说过,你的修行浅,不能多吃人间的东西。
人是离开了,心却怎么能离开。
晚上,阿成带着练离就睡在店堂后面的小屋里,为了省钱,他们没有再雇伙计,阿成的家离得远,每天就睡在店里顺带着看店。
阿成把唯一的一张小床让给练离睡,自己在一旁的地上打了地铺。
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成迷迷糊糊地听到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阿成起身拉亮了灯,看见练离蜷在床里,闭着眼,大股大股的泪水从眼中冲刷出来,染得睫毛一片湿润,更显得长而密,在眼下落下一扇浅浅的阴影。
阿成伸手轻轻地扫扫那眼睫,练离睁开了眼。
阿成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练离点点头。那个有他的地方,应该是家吧。
阿成坐在床边问,“那你总记得家在哪里吧,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练离在枕上摇头,“我不能回去。”
阿成诧异道:“你爸妈不是亲的吗?”
练离哽咽道:“不是爸妈,是。。。是哥哥。”
阿成道:“那你的哥哥待你不好吗?”
练离想起夜明珠柔润的光晕里允诚的脸,想起他暖暖的怀抱,想起他宽宽的背,想起他为他接来母亲,想起他给他的被子,想起他拣了菜放进自己碗里时眼睛里藏着的关爱,想起他摸着他的长发说,下次再偷偷跑出去就要重重的罚,想起一个又一个共同度过的夜晚。
往事如水一样地涌上来,练离年青的心头象被冲洗的堤岸一般潮湿而柔软。
练离说,“哥哥待我很好。只是,我冲动之下,做错了事,带累了他,带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