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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了闭眼,纪悟言重新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师父,你这又是何苦呢?”
“没有了内力,样子变老也在我意料之中。”遥遥瞧着镜中的自己,梅灵砂却不在意,仍笑道,“幸好师兄看不到我这般样子,否则我是怎么也不肯传功给你的。”
“可是值得吗?只是为了一个幻象,真值得如此?”纪悟言确确没有想到,梅灵砂竟会只为自己像凤若兮就做到如此。
梅灵砂笑容不变,此时看来却是慈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师兄。我大限将至,你若要接掌拾月宫,这是最快的办法。至于值不值得……若是你呢?若是你自己,你觉得值不值得?”
移开目光,纪悟言纤长的睫毛颤动,“若是我……定然不会有师父这样的机会。世上若没有了慕容涤尘,又哪里还有纪悟言?”
轻叹一声,是释然也是叹息,梅灵砂轻轻靠倒在榻上道,“我还要去料理些教中善后的事,你……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吧。不过明早之前要回来。”
纪悟言却愣了一会,大约过了几秒种才蓦地的转头去看梅灵砂,又见他朝自己挥挥手,这下脸上再也掩不住惊喜。
梅灵砂只听得一句“谢谢师父”,这一声人却已经是在一里以外了。
相爱是这么美好啊。
梅灵砂笑起来,带着一丝羡慕,和一丝心酸。
……
说过不敢见他,说过怕再见到他。
可是,可是现在是真的可以去见他了!可以去见他了!!
可以仔细看清他的眼睛,不必一次次在纸上描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不必一次次在梦中惊醒;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不必一次次在冷风中抱紧自己……这怎么不叫人高兴,这怎么不叫人欣喜若狂,这怎么不叫人焦躁不安?
渐渐的,慕容山庄已经近在眼前。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偏院的檐角。
渐渐的,房中的灯火刺痛了眼睛。
踏出一步,推门的手却骤然停住。
纪悟言停了下来,停在了慕容涤尘门外。
斑驳的树色影影绰绰,恍惚的月光萦萦绕绕。
透过门缝,看着端坐在榻上的人,纪悟言唇边薄薄笑意,眼中却是沉沉哀伤。
自己还是忘了。
忘了自己许下过什么样的心愿——不是要与他同掌天下?不是要助他四海升平?不是只要他好无论自己怎样?
怎么此刻却又忘了?
如果进去了,他们会如何?
倾心相爱,永不分离?
不,不,不该是这样。
自己还要回拾月宫去,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
而涤尘……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
如果真有所谓“孽”、“赎”,如果真有武林将崩,那涤尘就是身兼大任之人,自己怎么能误他?
怎能误他?!
于是纪悟言停了下来。
在离心爱之人咫尺的距离间。
而此时的慕容涤尘,正在全神运功,消融新得的内力。
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心想一心爱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门外。
只要他现在推开门,就可以看见他,可以碰触到他,可以永不分离。
两个人,一扇门,相距又何止是千里?
月上中天,时间悄悄的流走。
纪悟言借着越来越弱的灯火,看着门里的慕容涤尘。
他瘦了,瘦了好多,连下巴都尖了起来;不过气色还好,只是眉间掩不住的抑郁……是因为累了么?他可有好好休息?是不是每天都像这样不知节制的练功?为什么偏院只有他一个人?可有人照顾他起居?
纪悟言心中千言万语,却只得生生抑住,只静静看他,静静望他。
烛光渐渐微弱,随风不住摇动,终于熄灭在残烟中。
屋内的慕容涤尘缓缓躺倒,拉过一旁的被子胡乱掩在身上,闭上眼,呼吸慢慢均匀。
纪悟言看他如此,只觉得心活生生被人拉扯,实在不是一个“疼”字可以说清。
又等了一会,方确定他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又浅坐在床边仔细的端详他。
知道他的功力。纪悟言不敢用力呼吸更不敢去碰触,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所以只得瞧着看着,目光深深划过他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在嘴唇。
那天他在亲自己,自己却误会了。
纪悟言无声的笑起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脸好红呢。
现在想起来,他是害羞了吧。
不,也许是吃醋了。
因为那次自己三天没回偏院,后来又被他看到丽雪灼如此这般。依他的性子,恐怕是气坏了吧。
真小气呢。
明明没有被丽雪灼碰到什么,他却还是生了那么大的气,那么用力的咬,害自己真的很痛啊。
可每次自己回忆起来,却是那么的甜蜜。
他绯红的脸,因为生气而明亮的眼睛,温暖柔软的嘴唇……哪里有大家说的冰冷?
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他,那么美,那么美,好想把他藏起来——那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他。
原来有些事,即使是在梦中,也是忘不了的。
现在自己还常常梦见那年和他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从树上跳下来,那么美,却紧紧绷着脸儿,让自己傻呆呆的看了好久。
看着这个在梦中也紧紧蹙眉的人,纪悟言眼中尽是温柔疼惜。
是冷了么?
为什么嘴唇泛着淡淡的白色?
涤尘……
纪悟言缓缓的低头,轻轻的印上自己的唇。
却在轻触的瞬间止住了动作。
唇与唇并没有接触,隔着已经不是距离的距离。
重新支起身子的时候,纪悟言微翘的唇角,苦涩中却已经夹杂了幸福。
望向窗外渐渐透明的天色,纪悟言旋身去了隔壁——那原本是他自己的房间。翻出那个和原来一样小小单薄的蓝布包袱,小心的打开,拿出里面仅有的两样东西——一个质地粗糙的玉凤凰,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纸片。
先把那个玉凤凰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纪悟言又拿起那泛黄的纸。
纸很寻常,薄薄的宣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旧,却很完好,平平的压了四折,保存得很好。纸边却磨得有些模糊,似乎是被反复看过无数边。
纪悟言缓缓的打开那纸片,动作十分轻柔。
那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只得三个字——纪悟言。
字体很漂亮,也已经有了些笔力;不过字型却还有些稚嫩,似乎是小孩子的字迹。
用手在那字上顺着笔画仔细的摩挲,纪悟言轻轻笑了。
够了够了。
有这就够了。
天大地大,纪悟言此生有这三个字就够了。
小心的把纸片和玉凤凰一起在胸口放好,纪悟言旋身离去,再不回头。
和十年前来时一样孑然一身。
只带走了一张发黄的纸条,以及,半个吻。
……
重新回到拾月宫中,天色已经明亮。
纪悟言走进正殿中,其他人还没看到,就见丽雪灼已经气冲冲的杀了过来。
“你去见他了?!”丽雪灼尖着嗓子在纪悟言耳边叫,直接就扑过来。
纪悟言稍稍朝旁边让了让,让他扑了个空。
没有得逞,丽雪灼却也不再靠过来,只咬着牙齿在原地狠狠的跺了跺脚,又举起双手轻击了几下。不大会,大约十来个人已经鱼贯的走入。
这下可好,纪悟言只觉得眼前,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黑的……一时真有些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十来个穿着各色衣裳的少年。妖艳,秀丽,冷艳,高贵……真是应有尽有,争奇斗艳。
第一次, 纪悟言哭笑不得。
苦笑连连。
“雪灼,你这是做什么?”
“你挑啊,他们都是心甘情愿来服侍你的。”丽雪灼鼓着腮帮子。
纪悟言摇摇头坐下,挥手想叫那些少年下去,却发觉他们眼中全是不舍,竟像丽雪灼说的全是自愿。
看了看纪悟言的表情,丽雪灼咬牙又道,“你若觉得他们年轻,懂不了情趣,我那里还有年长些的,从十二岁到四十二岁,你想要怎样的都行!”
可纪悟言却不似他的激动,只淡淡道,“雪灼,你知我是怎样的人,又何必花这些心思?”
指甲掐进肉里,丽雪灼转头叫那些少年下去,却在等他们全出去的那一刻拉开了自己上身的衣物。
纪悟言缓缓站起身,看着那片裸露出来的胸口。
他记得丽雪灼曾诱惑过自己——用少年光洁的双腿,却没想到他的胸口和后背上竟是这样一片——狰狞的伤痕。
鞭伤、烙伤,还似乎有用什么东西戳进去的痕迹……已经愈合的伤口,如今看来还是份外可怕,很难想象当时他是怎么受过来的。
“雪灼你……”纪悟言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已经猜到,这一定是当年丽天良虐待他时留下的。
一滴、两滴……
丽雪灼的泪落下来,“悟言,你喜欢慕容涤尘,你心疼慕容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