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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狐疑地看我,我除掉所有的矫饰,给他看到我的诚意。
很多东西,到如今已经不能也没心情再模糊下去。谈一谈,对我们都有好处。否则,在我武功恢复天下任我行的时候,他不可能再任意地摆布我。如果再这样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混下去,我有预感,终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得很惨。
他看到了。手指一伸,我已经自由。
找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冷了,涩涩的,一如我认真地想起过去的心情。
他坐在对面,双手抱胸地看着我。他的目光还有点迟疑,不过总算恢复了正常。
“谈什么?”他问我。
我沉吟着。“先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起兵。”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你的口气似乎在指责我。”
“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他似乎有点烦躁。“我只是以为你应该知道。你难道真的不清楚,我起兵只是因为你?”
“我?”我愕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我爱你。”
我想我清楚地了解,他的这句话应该放到当年去听。
“我知道啊。我也爱着你。”
“可是我从来都没办法放心。你爱着我,也没有掩藏你的爱意,可是我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当时我的身和心都是他的,到如今为什么还会冒出这句话?
“你还记得我父王说过的话么?你是天生的良将,拥有你的忠诚,就不必担心部族的安定。”
“我记得。”我还记得的是,当大王子,他和我都在先王身边。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和睦相处,不久以后,战争开始了。
“那时候我王兄看着你的眼神你应该没注意到。那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什么眼神?”我茫然无知。
“那种你是他的珍宝,别人全然不能染指的眼神。那让我异常愤怒。”
“你明知道我把他奉为主而不会把他当成情人。”
“可是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我也讨厌你把我只把情人的一面给我看。我是个独占欲很强的男人,我只想要你的一切。”
“你有我全部的爱情啊,不够吗?”
“我还要你全部的忠诚。”
“所以你起兵?你起兵的目的……”我忽然惊醒。
“对,我并不稀罕大汗的宝座,但是如果那是唯一能让你的感情全部收拢在我手里的方法,那么我就坐上去。”
我沉默,然后只能长叹息:“可是你并不了解我对他的忠诚足以令我以身相殉。”
“我太低估了你的忠诚。”
“然后也无法想象我会拼死抵抗战到最后一刻,甚至连你的劝告也不听。”
“对。”
“弄到最后你只能废了我了事。”我苦笑。真的只能苦笑。用一句中原人常说的话来形容。我简直就是个祸水。害人又害己。“把我流放了也不能再在你身边了。”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该知道,有的时候天不从人意。”
“你的意思是……”
“既然放了手,就不可能再回头。”
“那我费了那么多年工夫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的我爱你,你废了我,现在,我不爱你了。
二十八
他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确切地说,是无法接受我的意思。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的耳朵好象出问题了。”
“你没听错,我确实说了。”
“你不爱我?”
“不再爱了。”
“为什么?”
“我的心胸还没宽大宽恕一切。”
“即使我现在依然爱你?”
“对。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怀疑,我们当年真的爱过彼此吗?”想到了一个可能,我淡淡地冷笑了。那个时候的感情,真的是爱吗?如果用年少无知的激|情来形容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看着我,用一种掺杂着愤怒不甘和刀刃一样冷酷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之间曾有过的一切,在你看到都是年少无知的产物?”
“也许吧。如果你没有我这样恍若隔世的心情,我相信你无法理解。”
“我无法理解。但是我知道,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你居然是个冷血的家伙。而且还可以轻易的把曾经有过的爱情抹消得一干二净。”
不要用那种被欺骗的男人的口吻说话行不行?听起来似乎他问心无愧而一切都是我的错的样子。他天生的霸道任性用在这里还真合适,只是,我没有理由再容忍他。何必?他既然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我又何必和他理论出什么结果?没用的事情就不做。我没有心情再陪他玩下去。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推委去迁怒去任性去霸道好了。从今以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了结他。
“既然你不满,那就结束吧。”这句话,早该在当年就说出来。把一夜的错误延伸成半生的梦魇,是我白痴。算了吧。
“你……”
“出招吧。用我们草原的方式来结束。”
不用再多说,我提起全部的精神。
所谓草原的方式,当然是武力。我把他当男人,所以希望结束的时候,用男人的方式来结束。
他缓缓地撩起下摆,从腰中抽出他的刀。
贴身收藏的利器,一尺三寸的刀身收敛到上好的牛皮硝制的鞘里。还没出刀,就已经感受到了它那隐藏的锐利。
他的爱刀啊,多年不见,不知已染上多少鲜血。
他亮刀,算是名义上对对手的尊重。不过,也未尝不是对我的鄙视。毕竟他最拿手的大刀。而不是这把他视为玩具的小玩意
我没有义务提醒他他的轻忽。这将是搏命的比斗。他也许吃亏在兵器上,而我,则是撂下多年的生疏。我们的条件其实是一样的。
凝视着他的刀尖,我慢慢地举起双手。
然后,刀气纵横,杀机无限。
他走了,带着严重的内伤。如果抢救及时,小命保住是没问题。只是大概要吃上一段时间的苦头。
我无意要他的性命。而他有这个意思。所以我伤得并不轻。除了一张嘴还能开口,我全身的骨头象是被人一根一根折断一样,而从肩膀延伸到下腹的刀口,更是几乎要了我的老命。
看着他被他的侍卫抬走,我只能摊倒在地上苦笑。
我还真是善良啊。连他已经血流成河说不出话了,那些救他命的侍卫还是我找来的。这也就是我没死他的侍卫手下的原因。
不是我的伤比他轻,只是我比较耐得住痛。而说完了该说的话,我连爬回到馆子里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屋子周围静悄悄的,毫无人的气息。想来那个兵部尚书的使命只是帮纱娜找个地方和我“聊天”,因此他也没留一个人在附近伺候着。我只能仰面倒在地板上,一边用酸涩的眼睛打量着天花板,一边努力竖起耳朵,听风声听虫鸣。
夜半三更。正是旁人睡觉时。可是,我不能睡。一旦闭上眼睛,我完全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没有力气给自己治疗伤口,我只能硬捱着。现在我唯一的指望就是浅离那个家伙。他如果能想到的话,就有可能出来找我。否则,我只能暴尸在这里。
我在赌。赌我的命。我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虽然没有根据,但我衷心地期望,那个经常有些奇思妙想的钱鬼,能预感到此刻我对他的期望。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已经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全身上下热烘烘的,眼皮也承重得几乎无法再张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让我分不清楚现在在耳朵里轰隆隆作响的到底是什么声音。
身体快支持不住了。我的理智明确地告诉我。妈的,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我的头脑还算得上清醒?这么明白地宣告我大限将至对它又有什么好处?我甚至连苦笑的力量都没有了啊。
完蛋了。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真……不甘心!!!
了结了过去并不等于我就没有未来。我凭什么要为过去连生命都送上?不甘心啊!!!
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什么办法好想?我除了认命,似乎也无法在做出任何阻止生命流失的行为。
用残留不多的理智在心底下算着数。也许下一个数字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行了,那么,我总得知道自己离死还有多远不是吗?世界上有多少人有我这样的荣幸能知道自己的死期?
我其实还满厉害的,对吧。
人都说临死前会变得比较奇怪,甚至可以看到怪异的幻影。我想我相信这种说法。
不是吗?我怎么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在我眼前晃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着担心,不可能的啊。
“绿腰,你还活着吗?”
哎呀,连幻听都有了呢,真不错,如果牛头马面长着这副德行的话,世间大多数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绝对不需要再害怕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