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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任东来,莫要胡闹,照顾好长鹤。
北项鸿的坐骑是名驹“翻羽”,日行八百里,背上驮了两个人,依然疾驰如电。两侧的林木急速闪过,耳畔仿佛能听到风呼啸的声音,叶笙有些心慌,不由得将背部贴近了北项鸿的胸前,脑袋上缠得头巾触到了北项鸿的肩膀,只能低下头去,整个人缩了起来。
北项鸿控制着“翻羽”的速度,知道叶笙的重量几乎没有给“翻羽”带来负担,看他缩在自己怀里,北项鸿笑笑故意让“翻羽”更快。五个侍卫在后面拼了老命的骑马追赶,还要在岔路口狂呼引路。
跑了大半个时辰,眼前的路叶笙就熟悉了,不停的给北项鸿指引方向,两人一骑眼看快到了寨子。
渐行渐近,透过树林虽然看不到前方,却能看到天空中弥漫着灰白色的清烟,聚集在寨子上空。叶笙奇怪,今天日头不错,这清烟看上去不像是湿热的雾气,倒像是……北项鸿也觉出不对来了,手底下勒紧缰绳,“翻羽”慢慢停下,两个人仰头看着天空。
忽然,叶笙推开北项鸿的胳膊“蹭”地跳下马背,撒腿往寨子的方向跑,北项鸿一愣之下,没拦住他,已经被他跑出十几步去了。驱着“翻羽”疾奔,北项鸿俯身伸臂,拦腰挟起奔跑中的叶笙,把他横放在身前。
“傻了?你还能快过马吗?”北项鸿想玩笑一下,却对上了叶笙的眼睛,虽然他的脸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可眼睛却流露着惊恐。“别怕,前面不就到了嘛,别怕。”北项鸿下意识地安抚着。
一座座茅草盖顶的吊脚楼燃烧殆尽,燃息后的白烟还在冒着,木制寨墙东倒西歪地坍塌。褐色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焦黑色的灰烬,寨子周围的林木还在燃烧着,烧断的枝条正在不断折落,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发出唯一的声音。祭祀用的日柱上捆着脑袋低垂,胡子花白的老村长,场中尸横遍野,鲜血满地。整个寨子被屠杀了。
“翻羽”鼻子喷着气止住马蹄,饶是北项鸿杀人无数看到眼前的惨状也呆了呆,挡在叶笙身前的手臂,已经感觉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叶笙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声,跳下马朝场中奔了过去。
“娘,娘,娘……”叶笙凄厉地喊着,在人堆里翻找……翻出了憨厚的二板哥哥,翻出了美丽的阿草姐姐,翻出了慈祥的桑珠阿妈,叶笙一眼看见了桑珠阿妈身子底下那个衣角……
北项鸿看着叶笙忽得止住了嘶喊,跪在尸体堆中呆住了,看着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挪开,下面压着一个女人,一身黑色的衣衫,小褂滚着白边儿。
叶笙把娘亲抱了出来,胸口上一个血窟窿。鲜血将黑色的小褂染得更深,染红了领口的白边儿,叶笙将娘紧紧地抱在怀里。曾经呼唤自己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曾经迎接自己回家的笑容再也看不到了,曾经呵护疼爱自己的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北项鸿带人翻查了一遍,各家的粮缸米瓮都空了,还散落着几件破衣服,一共四十余个村民已经没有生存者了,看伤口的情况应该是深夜的时候被害的。几个壮年男子身上还有过搏斗的痕迹,伤痕累累。侍卫还发现了两具不是村民装扮的尸体,被铁犁和镰刀杀的,身上挂着鹰风山的腰牌。
北项鸿的脸阴冷下来,五个侍卫低下头。“怎么回事?命令你们缴清余匪,你们跟着小侯爷追赶了一路不是说全都死了吗?”北项鸿压低了声音质问。
侍卫们都不敢抬头,其中一个只好大着胆子说:“是,是追来着,可都进了山了,也,也不知道到底还藏了多少个,属下们一直严密搜捕,射杀了几个余匪,可,可天黑了,小,小侯爷就下令撤了,出了林子就看到这个寨子,小侯爷一时性起……”后头的事情不用说北项鸿也知道,只是可恨任东来居然拿着军令当儿戏。
看着跪在那里抱着娘亲尸体的瘦弱身影,北项鸿强压住心头火走过去,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却说不出来。听到北项鸿走近的声音,叶笙仿佛回过神来,慢慢伸手擦掉娘亲脸颊旁一丝血迹,可是他的手更脏,又多添了一道污痕。叶笙放下娘亲,起身走到自家已经被烧掉大半的吊脚楼里,北项鸿吩咐侍卫用村民的铁锨在寨子旁挖坑,自己跟着叶笙走过去。
叶笙环视了一圈,塌陷的残楼里破旧不堪,器皿都被打破了,盛着衣服的木箱早就被打开了,木箱子烧掉了大半。叶笙慢慢的走过去,烧焦的木箱子很容易掰开了,底下有个夹层,叶笙从夹层里抽出了一样东西。虽然被烧掉一截,北项鸿还是能看出那是一条绣着一对鸟儿的长形丝绢,鸟儿停在嫩绿的枝条上,生动欲飞,隐约有几行字。叶笙把丝绢放进被打破的水缸里,用里面余下的水把丝绢浸湿,回到娘亲身边,用浸湿的丝绢将娘亲的脸拭净。
看着娘亲被放进挖好的土坑里,侍卫用铁锨将褐色的土洒落在她身上……慢慢的掩盖住她在身前交叠的双手。“等一等。”叶笙喊,侍卫停下撒土。叶笙跪在坑旁将丝绢盖在娘亲的脸上,丝绢展开,北项鸿看清了上面绣的几行字。
土,落在了丝绢上,慢慢的,坑,被填满了。“你,想哭……就哭吧。”北项鸿拍拍身前跪着的叶笙的肩膀。
叶笙的身体一直僵硬着,良久,站起身来看着那新坟说:“……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我娘说的。”
银针被当作值钱物搜走了,还好草药还有一些没有烧掉,叶笙又拿了些晒干的艾叶,对一直站在身后的北项鸿说:“我跟你先回去,请把他们也掩埋了。”北项鸿点头答应了,几个侍卫虽然是任东来的贴身侍卫也清楚他的脾气,明白就算自己是紫靖侯的心腹他也不会留情面的,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将功赎罪,一迭声地答应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里的一切。
叶笙净了手,亲自将药煎好了喂长鹤服下,用艾叶代替银针在百会、关元、气海、神阙、太溪等几处进行艾条灸。前后过了两三个时辰,放在一旁的水,叶笙一口也没喝,全神贯注掌握艾灸的时间,裸露的后背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脸上的尘土被汗水冲得一条条,更脏,却没人敢取笑他。
等到叶笙收了最后一根艾条,冲北项鸿点头示意的时候,听得帐外不少长舒一口气的声音。叶笙站起身来,蓦地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北项鸿看他身子一晃要倒,抢上一步刚要搀扶,看他已经扶住木塌站定了。
叶笙明白自己除了饿得狠了还因为伤心欲绝,急火攻心,眼看着长鹤不妨事了,总算也对这些人有了个交待。“刚才看到不远处有个水塘,我去洗一下,他身上艾灸红肿的地方不妨事,小的水泡会自行消下去,等到三日后再灸一次,即可醒转。”
勉强吃进去一张面饼,叶笙低着头朝水塘走过去。北项鸿看着他拖着步子垂首前行,身上的衣衫撕破的地方被风吹着,轻飘飘在身后摇摆,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路口。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些本事。”任东来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北项鸿回首看了他一眼,一笑:“来人。”
“在。”
“把紫靖侯给我绑了,重打五十军棍。”
“遵命。”侍卫上前扭住任东来。
任东来急了,一边挣扎,一边急喊:“项鸿哥,项鸿哥,你这是作什么?为什么打我?”
北项鸿沉声道:“打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原由,让你心服口服。”
……
北项鸿看着任东来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得气儿了,这五十军棍对他这个娇生惯养的人来说,是从未经历过的。挨也挨了,说也说了,任东来终于知道他的胡闹陪上了几十条无辜的人命。北项鸿叹口气,人命,有时候轻如草芥,就连自己,不也是双手沾满鲜血吗?一想到叶笙紧紧抱住娘亲尸体的情况,北项鸿心里一紧,招手让侍卫拿了一套衣裳过来,自己抱着向水塘走去。
轻轻擦洗这身上的汗渍灰尘,叶笙犹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闭紧双眼,赤裸着身躯屏气埋在水中,水流掩住耳朵,隔绝了声音,只有自己的心怦怦的跳着,身体在水中慢慢的冰冷,漂浮着,惶惶靠不到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娘亲,失去了善良纯朴的村民,这仇该不该报?!自己又有什么力量来讨回公道?!
北项鸿站在水塘边,看叶笙整个人浸在水中,伸展双臂在头侧,水面上露着他的头顶和颤抖的肩头,短短的黑发在水中浮动,北项鸿知道,他正在水中无声的哭泣。
很久,久到北项鸿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