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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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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意下要如何制住戚少商?”李邦彦适时奉问。
“散兵游勇,反难以立时制服。……只可以造势,让他时时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大人的意思是……让六扇门的人去拿戚少商?”
“六扇门纵使不拿他回来,他得了这风声也断然不敢回京。倘若交与别人,怎能有交与六扇门找他戚少商来得快且准?”

手里捏着一羽毛色浅灰的短翅隼,顾惜朝簇眉解下隼腿上的字筒。
字笺被团入手心里捏碎。入耳的是隼垂死的哀鸣——纤长五指紧收到几乎让灰隼窒息。顾惜朝回神将手惘然松开,那灰隼扑着翅死里逃生,嘶鸣着挣扎飞向天空。

“王爷可谓无事不通。等闲平地,也能起波澜。”顾惜朝抬头看那只飞得极为狼狈的信隼,轻笑出声:“现在京师恐怕因为王爷一纸密书起了不小的动静。”
“敌我间尔虞我诈俯拾即是,这一点顾公子比我更清楚。他九现神龙能言死我也就能称他活着。况本王是如实而言,还童大人一个金宋主和的人情。”粘罕略略警惕地看着顾惜朝,脸上的笑意中含了些戒备。
“王爷的人情还得甚妙。”顾惜朝笑笑:“这是王爷自己拿的主意?”
粘罕笑得滞住,又从容地收了神态:“顾惜朝。本王奉劝你一句,难得糊涂。”敛起笑脸,转身欲走。
“王爷倒该去替那郭药师报‘一箭之仇’了。”顾惜朝垂着双手淡道。仿佛粘罕方才的话全不入耳。
粘罕怔了一刻,扬眉笑道:“顾公子。本王觉得把你留在身边是一场冒险。没有立场的人往往最可怕。”
“鄙人的立场实属可笑。不足启齿。”顾惜朝怆讽地丢下一句,先行走开。

燕山路在河东路二州陷落、真定失守后仅数天,横遭兵祸。
斡离不自信安军所带的金兵二十万尽锐来攻,郭药师自带一军,反戈劫了燕山府知事蔡靖出城受降,甘愿担当斡离不攻宋前锋,引导金人长驱南下,直逼大河。
李纲率河西、南路驻军统共二十一万,同赫连春水残部汇合后,驻在大河之岸,与金交阵后,各自为营相隔五十里,两相对峙数日。

斡离不营中被奉为上宾的郭药师离奇死在帐内。亲兵在清晨时分发现了僵死许久,左胸被精准开了一个血窟窿的辽朝遗将。
金营上下惊惧,纷乱如麻。

赫连春水立马在金营后方的小丘上,看着被草草在野蒿中擦拭过的亮银枪头上依旧残存着的粉色血迹,扬唇冷笑。
“红泪。”白昼的光中泛出些微暖意,赫连春水目极向初阳冉冉的地平线,呢喃道:“你醒来见我不在帐里,大概又要嗔怪了。”

风过长蒿,声长声短,不知是愁滋味,还是滋味生出些许的愁。

“真定失守。太原危悬一线,金人逼近黄河只距六十余里……朕以寡昧之姿,言路壅蔽,使得朝野不堪。无颜于先人。意欲内禅,传位东宫。”
禁中暖阁里徽宗依在坐榻上一副气数竭尽的神态姿势。
旁的童贯张着一脸的诚惶诚恐命学士拟了退位的诏书。
太子恒被大宦官引领而来,忙不迭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见了徽宗便涕泪齐下滚爬到榻前,大宦官掉命似地跟着爬跪过去,哽咽着公鸭嗓叨念:“殿下这不是糟践自己吗……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朕意已决。”徽宗蹒跚起身弯腰扶起太子道:“皇儿无可推诿!”
童贯立刻跪倒:“请太子即位!”
数位近臣一齐下跪:“请太子入主垂拱殿!即刻登位!”
太子恒颤抖着回头看身后跪倒的大臣,双手紧攥着徽宗丝锦龙袍的衣袖。
金黄的缎面上渗透了赵恒掌心沁出的汗水。

弦月濯空,皎辉寒熠。

戚少商徒步走了许久方想到自己将黑风扔在了金营里。长叹一声,仰面看月色清凉,凭空生出几分斗转星移的沧桑。
忽闻前方树林里隐约是厮打声传来,心中奇警,握了逆水寒谨慎行过去。

18 故国门前急,天涯照里忙[上]

小林中透着溶溶月色,依稀可辨一对车马正被劫道,双方鏖持不下。
戚少商皱眉眺了一晌,马队的着装乃是大宋禁军的黑衣,拼命护住的那张马车上垂了杏色车帘。戚少商思忖:这军乱的塞外如何会有皇族的车马?
却见那袭击劫道的数十人着了金人的窄袖骑射装,砍杀得那些禁军落花流水般惨淡,也不再多想,拔剑脚下几个借力前去解围。
金人很快在逆水寒剑下吃了大亏,然而即使见了血,仍旧恋战不已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待到数十金人都咽气扑倒在地,逆水寒上蒙了血色依旧反射着月光。而那光,成了妖异的红色。
恶战之后死里逃生的六七个禁军仿佛还懵懂在方才的噩梦里,待到戚少商撕下一块金人的衣袖擦拭了逆水寒才有一人磕绊着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戚少商也不应他,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逆水寒?”一直安静的马车里一声询问算作招呼,戚少商脚下顿了顿,道:“敢问足下应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康王?”
赵构在车厢里略一惊讶,转而笑道:“戚神捕果然高明。当年殿前述职时我们仅一面之缘,戚神捕竟能凭音辨人。”
戚少商缓缓侧身向马车一拱手,便又迈步走开。

待戚少商行出数十步,方才那个最先回神的禁军突然举起弓拉满,搭箭在弦,看了看车帘。
戚少商突然驻了步。那禁军心头一骇,手一松箭竟射了出去。“铿”一声响,箭头浅末入戚少商身旁数尺的树干。
那禁军索性又搭了箭,杏帘突然传出一声低低地喝止 :“慢。收弓。”

透过帘缝,康王蹙眉看戚少商清瘦高挑的背影没入了远处黑夜投下的阴影中,缓然道:“区区一支箭能奈他如何?你们怎能杀得了他。”
说完讽然一笑:“就是整个大内凑齐了也休想从他那里讨什么便宜。九现神龙果不是浪得虚名。”

宋押给金为质的康王逃金回宋,让金人凭添了加紧兵力掳掠宋朝疆域的进程。
粘罕面色里喜的张狂和战的阴霾交互在一起,显得异常神经质。
顾惜朝冷冷看着这出闹剧,心头笑得恣意。
阴谋。洞穿后不过是尺进寸退在利益的天平上两边叠加砝码。生死也可以作为赌注——譬如赵构:孤注一掷成败一时,也只是一时。而庄家,还可以出尔反尔,也不知是否侥幸,这把双刃剑没有客死他乡,而结果更加的糟。
果真是长恨人心不入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乱世出枭雄,英雄,狗熊。不过如此。

新帝登基,是为钦宗,改元靖康,群臣朝贺。赵佶自封道君太上皇,自太子登基拜礼后便携家带眷东奔亳州。一个气数惨尽的大宋便由他撒手扔给了钦宗。

童贯在康王府的前厅忐忑不安。赵构如今回朝被钦宗御封天下兵马大将军,和当年在殿前由他宰割到金地的落毛凤凰已不可同日而语。有朝一日毛长齐,凤还是凤。童贯等了许久,桌上的茶盏不知续了几次水,而赵构始终没有来一见故人。
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漏了这一步暗棋——本想扶持一个新帝将他纳为傀儡也指日可待。可现在赵构回来了,一切立刻天翻地覆。新政权的兵权有了他赵姓的人来接替,自然不会旁落他人手——况康王为质到金前本就曾参事枢密院,前朝御赐封地可拥兵。一切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名正言顺。
童贯长叹了口气,颓然起身告退。

走了许久,戚少商觉得自己已然困乏不堪。抬眼看了天上灼照的日头草草辨认了方向,脚下的步子已经拖沓得不由分说——体力到了极限。胸口被逆水寒捅出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裂开,血断断续续地流。
天空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散射的日光,是微风。戚少商听到絮絮的鸣叫,看着那在苍空中飞翔的白隼,却被眩目的日光弄得仿佛失明。
手掌握到一把发烫的薄沙,戚少商仰面半躺在旷空的大地上,抬手沙流。
眩晕中浮现的全是一双没有情绪的凤目——戚少商却依稀听到了一股掩抑的声音自胸腔的深处空鸣,凝神一听却又再捕捉不到分毫的响动……
旗亭一夜酒香四溢,剑和琴舞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京师官道那家自己造给他的“旗亭客栈”里,“一”最终绝响一曲《赤壁怀古》音犹耳畔,缱绻着未尽的沙场血气和乱世中彼此扶持的信仰。
那夜的旖旎和忘却生死的相拥成了风中逝去的残像。
失了他,我还剩下什么?!……
'我是为别人活着的。'
拇指大小的一个个牌位早被刻进了心里——时刻铭记着那些无法忘却的血色。

这是对自我的惩罚。爱无对错,而同情义相悖。我一个人赎罪便够了。

——“我们都不愿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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