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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悠就坐在窗前,好像在出神。花影遮住他的侧脸,他的表情我看不真切。
“悠?”我喊他,一边用手扶着额头,“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对了,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用一种悠远的声调说,“早上狱卒来报,霓裳在狱中自杀了。”
我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迅速向他看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用一种温柔而又慈悲的目光注视着我,好像庙里那些端坐的佛提。我跌撞地下了床,他过来扶我,我颤抖着嘴唇问,“她……死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鼻子一酸,用手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我以为我救了她,以为至少能够保全她的生命。但我忘记了,她也是公主,她也有一个公主的骄傲。苟且地活着,并不是一个皇族的选择。
李悠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暖暖,也许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她所犯下的罪行,我真的不知道能够用什么理由去赦免……也许在那个极乐的世界里,她才能够重新来过吧。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没有求而不得,她也能做一个单纯而又善良的灵魂。她会比现在快乐。”
我仰起头看他,重复道,“她会比现在快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年,天下第一工的汴梁,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我靠进他的怀里,只觉眼前空茫茫的一片,这个胸膛是我最后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昨夜种种涌现在脑海里面,霓裳对我说的那最后两个字,原来是永别。
我始终没有勇气去见霓裳的遗体,我总是不能接受她已经永远离开的现实。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做很多关于儿时的梦。如今梦中人天各一方,恩怨情仇也都随风散去了。
霓裳只留下了一行血字,算是遗言。她希望自己能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立刻想到了辛镇。她不想入皇室的宗祠,想必是厌倦了那座冰冷的宫殿,所以我遵照她的意愿,把她埋在了辛镇的郊外,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李悠牵着我的手,陪我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墓碑上刻什么,我想了很久,最后只写了“李霓裳之墓”几个字。纸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坟头,数里只这一座孤坟,几多寂寥。我摸了摸冰冷的墓碑边沿,低声说,“霓裳,安息吧。我会回来看你的。”
李悠揽着我的肩膀,我叹息般地说,“一切会到此为止吗?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有的时候,生死并不是人自己可以掌控的。比人大的是天,比天更大的,是命运。我不信命,但我相信历史。所以暖暖,我不能给你任何的保证,我只能答应你,会竭尽全力。”
关押在金陵的诸王,在与李悠长谈一番之后,悉数回到了各自的封地。李悠怕节外生枝,便让刘岩暂时缴了他们的兵权,留在金陵坐镇。而福王得知因为自己的决断让玉蝉如活死人一般之后,自责不已。他欲寻找谢明岚和玉蝉二人的下落,却被我劝阻了。玉蝉之病,是命运,并不是药石能够挽救的。谢明岚是深知这一点,才带她离开的。
少了凡尘的诸多牵绊,若老天有眼,他们可以重新开始,逍遥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又或者许多年之后,如果有缘,我们会再度相见。
在小齐和诸王的努力下,江南的米市盐商都恢复了正常,而钱庄也再度开始营业。在金陵的最后一夜,福王提议去秦淮河上的画舫坐坐。李悠本来回绝,我早闻秦淮河之风情,一口应承下来。
一路上我兴致极高,李悠则与福王谈笑。可不知怎么,我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淡淡的不悦。
福王说,“秦淮上的艺妓是一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卖艺不卖身。倘若遇到有缘人,也愿意委身。王爷若天人之姿,不知可有兴趣挑战一下秦淮第一名妓连翘姑娘?”
李悠淡淡微笑,“既然是第一,我自然要见一见。”
福王看向我,“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见,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呢?”我笑着说。
福王大笑,“摄政王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贤妻。我家中妻妾若有王妃之半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头疼了。”
李悠看了我一眼,“金玉公主是世宗之女,气量自然是大的。”
我们下了马车,画舫早就停在了岸边。舫上丝竹箜篌阵阵,有女子清丽的声音袅袅传来。薄纱之后,是佳人倩影,妙龄少年前来指引。他乍一看到李悠,竟然失神,而后再不敢仰视。
福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对少年笑道,“不知你家小姐可待见我带来的这位客人?”
少年应道,“那是自然。诸位请这边走。”
我们上了画舫,淡雅的香气萦回,可见主人必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而我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焦躁,直到女子从木梯之上娉婷而下。我父皇的女儿各个有一等一的容貌,纵使如此,皇家的公主和风月场的头牌仍然有诸多不同。我没法像她一样把衣服穿出妩媚的女人味,没法像她一样慵懒自得,更没法像她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男人看。
而当她用含情脉脉的眼光对着李悠的时候,我心中的焦躁已经转成了怒火。
“贵人生的好俊俏,不知连翘可否敬一杯酒?”她说着已经提了酒壶过来。
“不行!”我叫起来,所有人都看向我。连翘扑哧一笑,对福王说,“福王,也有女子慕连翘之名吗?”
我搬椅子坐在李悠的前边,毫不客气地说,“我才不是慕你的名来的。我是来盯人的。”
·奇·连翘眼波一转,含笑着说,“既如此,连翘就不扫兴了。那不如弹奏一曲,给各位助兴?小童,拿我的萧来。”
·书·我身后的李悠说,“姑娘舫上的琴是一把好琴,为何不弹琴?”
·网·连翘嫣然一笑,“待觅知音。”
·电·“既然如此,若姑娘不嫌弃,在下与姑娘合奏一曲,如何?”
·子·福王当即鼓掌,“好!早闻王……公子琴棋书画皆有修为,却未尝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今可有福了!”
·书·连翘伸手到,“公子请。”
李悠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低头不解地看着我。我轻声说,“不要。”他从没有在我面前弹过琴,今天却要跟一个陌生女子合奏,我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一直在膨胀着,简直要吞噬掉我。
“王……姑娘不要扫兴嘛,难得公子有此雅兴。”福王说。
李悠还没有说话,已经被连翘拉到了琴台。他坐下来,随意拨了几根琴弦,便向一旁的连翘点头致意。琴箫和鸣,一曲高山流水,奏得是心心相映。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弹琴弹得这么好,我看到他们眉目传情,配合默契,心中无名怒火狂烧,最后不等他们奏完,便愤而离开了画舫。如果我继续坐下去,我一定会冲上去揍那个连翘一顿。
我闷着头跑了几步,抬手一抹眼睛,全是泪水。
我很生气,但那种感觉又不单单是生气,有委屈,有痛心,有各种各样不好的情绪堵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我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感觉,只是拼命地流眼泪,可眼泪也不能让我痛快。
“暖暖?”有人在身后轻轻唤我。他不唤还好,这一唤,我就像点燃的炸药一样,彻底气急败坏了起来,“你来干什么?找你的连翘去!”
他走过来抱着我,我拼命挣脱,哭得更凶了。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就是有无名的怒火。
“丫头,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是你要来秦淮的。”他伸手擦着我的眼泪,哭笑不得地说。
“是我要来的!可是我没让你跟她琴箫合奏,我也没让你们两个眉目传情!”我吼。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了?”
“我才没有!”
他低下头来吻我,我用力地咬他的嘴唇,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我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化顺从为进攻,进而占有。从没有一刻像这样强烈地觉得,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来染指。
我们坐在岸边,我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天地好像都静止了。只有微微的风和荡漾的水波,提醒我们静止的只是此刻的心情。他摸着我的头发,把我的手按在胸口,“现在知道了吗?”
“嗯?”
“你和你的小白龙,让我数次饱尝这样的痛苦。你想,我和连翘不过琴箫合奏而已,你和他却有生死都阻隔不断的情谊。”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顾虑你的感受。”
“暖暖,我总以为,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敌过你心中的那个谢明岚。”
“不是这样的,我……”我要解释,他却伸手捂着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