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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作汉奸的毕竟不多。我如果能够坚守一天,西郊有大顺军进攻,城内有关宁两军中的汉人将士起义,结局就未必属你说了算了。你自以为投降满洲,受封王爵,颇为得意,我看你是高兴得太早了!你不忠,不义,不孝,必留千古骂名。……现在我再索性对你直说,花名册上对我的姓名并没写错。只是几天来我听说你投降了满洲,耻于和你同姓一个吴字!……快杀吧,快杀吧,我要为汉人留下来千秋正气!”
吴三桂害怕吴国忠的慷慨言词会影响军心,将脚一跺,命令立即将吴国忠乱刀砍死,抛尸西罗城外。
侍立左右的幕僚和将领们看见平西王的脸色发白,咬牙切齿,一齐劝他回行辕休息。吴三桂没有听大家劝说,向躺着很多受伤将士的小树林中走去。
地位较高的负伤军官都放在临时搭起的帐篷中,首先洗净血污,进行包扎。一般士兵就在树林中包扎。吴三桂先看望帐篷中的伤员,再看树林中的伤员。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吴国忠在死前对他的当面责骂,大义凛然,一字字掷地有声,使他心中惭愧,无话可说。再想到今天只是同李自成初次交战,就死伤了一千多关宁精兵,全是“袍泽之亲”,其中有一半人抛尸河滩和红瓦店街上。他一边说着慰劳的话,一面忍不住心中悲痛,双眼流泪。离开时候,他向跟在他背后的总兵官杨∩愿兰妇浠埃瞰|随即用带着感情的语调大声宣布:
“平西王传令,今日受伤将士,一律记功,分别奖赏白银。阵亡将士,另行清查造册,对家属从优抚恤!”
吴三桂知道满洲兵已经有一部分来到了山海关外,后边的人马正在陆续到达。他慰问了躺在西罗城中的负伤将士以后,为着午膳后,要率领一批文武官员去关外迎接新主子大清摄政王,他在西罗城不再停留,率领随侍文武官员和亲兵奴仆,立刻上马,驰人洞开的山海城的西门,奔回行辕。
满洲官兵先头部队一到欢喜岭,忍不住发出来一片欢呼。自从皇太极将后金的国号改为大清,立志入主中原,多年来占领山海关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满洲两白旗的官兵最先来到,扎营在欢喜岭的南坡,直到海边,但遵照摄政王令旨,满洲兵不许进东罗城,以表示满汉一家,决不骚扰百姓。随后,满洲其他各旗的人马都来到了,挨次扎营在欢喜岭外。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都在后边,大约一二日内可以陆续赶到。在多尔衮的计划中,明日一战杀败李自成以后穷追西进,夺取北京,主要靠跟随吴三桂投降清朝的关宁兵和先来到的满洲八旗。
满洲兵十几年来对于出征作战,包括出兵朝鲜作战,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这一次是在大清摄政工多尔衮的亲自率领下南征,具有种种必胜的优越条件,而李自成必败的弱点完全暴露。不管有没有吴三桂向多尔衮借兵和投降清朝的事,清兵都必将南下。无非走别的路进入长城,打败李自成,占领北京,开辟大清朝的统治。
多尔衮怀着必胜的信心,这信心正如古人有一句诗所说的“大将南征胆气豪”,这和李自成离北京东征的精神状态恰好相反。
多尔衮来到山海关时候,不管是他的御营,还是八旗的宿营地,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这不仅是由于满洲部队组织严密,具有较丰富的远征经验,还有吴三桂已经投降,受封为平西王,三天来由平西王行辕派出数百名官兵和当地百姓为数万满洲兵清扫驻地,运来木柴,挖掘水井。这地方离海岸很近,掘井容易,水源充足,水味略咸。好在当时的满洲人还没有喝茶习惯,水中稍有咸味也不要紧。当时,山海关以外各城堡全被大清国占领,都设有地方官员和驻军。他们不敢怠慢,沿路为大军供给宰好的牛、羊、肥猪,交由各旗部队中的辎重兵运来。吴三桂也派人从山海城中送来了宰好的牛羊。单就大军的给养说,多尔衮的南征大军同李自成的东征大军在决战之前,所具备的供给条件完全不同。
大约在接近中午时候,多尔衮在前呼后拥中登上了欢喜岭,在威远堡的城门外下马。先遣人员,包括随待官员,巴牙喇兵和奴仆,早已将巨大的黄色帐殿在威远堡中搭好,帐殿外摆列着简单的仪仗,特别令人敬畏的是竖立着一柄代表皇权的黄伞。帐殿外有一个小的军帐,有官员在内值班,门外边站立着两对威武的巴牙喇兵。
随着摄政王多尔衮的御营来到的有:大清国中央政府所属六部衙门的大批官员,内三院的大批官员,还有朝鲜国的世子李(氵(山王))及其一批陪臣和奴仆。所有这些重要随征大员都驻节威远堡的周围,而且所有大小帐幕都由前站清兵搭成。这里虽然接近战场,但没有战争气氛,与李自成的御营驻扎石河西岸的情况大不相同。这里的人们都怀着胜利的信心,等待着明日一战杀败“流贼”,乘胜占领北京。
多尔衮进了帐殿以后,随即由亲信包衣用铜盆端来温水,伺候他净了手脸。紧接着又有一名包衣奉上装好的白铜锅、玛瑙嘴、紫檀木长杆的烟袋,等他拿着烟袋杆将玛瑙嘴放进嘴中之后,立刻有另一名包衣伺候他将烟袋锅点着。此时,正要用膳,恰好一位随驾笔帖式官员进来,恭敬地向他打个千,小声禀报:
“平西王吴三桂差来两位官员求见,让他们此刻进殿,还是摄政王爷用过午膳后传见?”
“午膳不忙。立刻传见!”
先进来四员扈驾武士,站在多尔衮的身后。随即郭云龙和宁致远立刻被引了进来,在多尔衮的面前跪下。多尔衮的气派很大,慢慢将玛瑙烟袋嘴拿离开,向郭云龙含笑问道:
“你前天在路上叩见过我,名叫郭云龙?”
郭云龙受宠若惊,回答说:“摄政王爷真是睿智过人,军前匆匆一见,竟能记得小将姓名!”
“他是何人?”
“叩禀摄政王爷,他是平西王身边幕僚,官职参议,文官六品,名叫宁致远。”
“平西王差你们来有何启奏?”
“吴平西知道摄政王爷已经驾到,特差遣臣等二人前来请示:他要率领文武官员和地方士绅前来叩头问安并恭听训话,不知何时方便?”
多尔衮暂不忙于作答,他将玛瑙烟袋嘴儿放在口中吧哒一下,向旁望了一眼,立即有个睿王府随侍包衣走来,将白钢烟锅中熄灭的烟末点着。多尔衮再次噙着玛瑙烟袋嘴儿吧哒两声,吐出灰烟,然后问道:
“平西王的关宁人马今日与流贼初次交战,情况如何?”
郭云龙回答:“微臣本来应该投身此次大战,义无反顾。只因平西王见臣连日鞍马奔波,十分疲累,不宜出战,叫臣在今日上午留在城中,休息体力。宁致远参议一直侍立平西王身边,所以上午的战争实况看得最为清楚。他会向王爷详细禀奏。”
多尔衮慢悠悠地吸着烟袋,转望宁致远,轻声问道:
“你是文官,可曾亲自观战?”
宁致远恭敬回答:“因李贼攻破北京,逼得大明帝后自缢,身殉社稷,我关宁将士与流贼不共戴天,义愤填膺。尤其得知摄政王亲率八旗劲旅,今日可抵关门,誓将剿灭流贼,奠安宇内,解民倒悬。我关宁将士十分振奋,深感摄政王不计明清两国宿怨,不待申包胥作秦廷之哭,已经在盛京仗义兴师,决计除暴平叛。关宁将士莫不深深感戴,甘愿肝脑涂地,为大清八旗兵作为前驱……”
多尔衮略有不耐,轻声说道:“简短直说吧。上午是两军初战,你是不是亲自观战?”
“臣一直立马吴平西身旁观战,直到大战停止,各自收兵。”
“双方伤亡如何?贼兵士气如何?”
宁致远如实禀报了上午战况,也禀报了北翼城小股部队在千总吴国忠煽惑率领下哗变的事。多尔衮听了之后,轻轻点头,对郭云龙和宁致远吩咐说:
“你们回去禀报吴平西王,上午关内的作战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关宁将士用力杀贼,不负我的厚望。明日如何一战杀败流贼,我已经有通盘打算,在路上同范文程、洪承畴两学士谈过。我现在担心的是李自成知我亲率大军来到,趁夜间逃回北京。你们回去,告诉吴平西王,我们刚到山海关前休息,他们暂不必前来晋谒,只在城中恭候。我们这里用过午膳以后,范文程学士即去城内与平西王见面,传谕我的作战方略。你们去吧,要谨防李自成拔营逃走!”
郭云龙和宁致远叩头退出,小心翼翼、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