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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高名衡十分倚重。虽然黄澍论资历并不深,论官职不过是开封府理刑厅的推官,省城里很多文官的职位比他高得多,有的人甚至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起初大家对他突然这么获得巡抚的重用,实权在握,不免心怀嫉妒。可是经过近来一段时间,大家都看到此人确实年轻有为,心计甚多,所以只好自愧不如,反而对黄澍产生了依赖心理,一切事情都指望他出谋划策。
今晚高名衡忧心如焚,连晚饭都吃得很少,虽然上午斩了孙铁匠和霍卖婆,但究竟解决不了守城的重大困难。目前城中粮食将断,谣传李自成就要攻城,或传城中饥民将为内应。倘若如此,开封就十分难守。高名衡担心,如开封守不住,不仅他自己和他的全家性命难保,还有开封城中的周王一府、众多官绅、数十万军民,都将同归于尽。他自己身为河南封疆大吏之首,即使能侥幸逃出开封,却不能逃脱朝廷治罪。
仆人献茶以后,高名衡屏退左右,开门见山,把当前的困难提出来,问他们两位可有什么妙计,以应付李自成的围攻。有片刻工夫,陈永福和黄澍相对无言,一则因为局势确实严重,并无善策可言;二则他两个都希望先听听别人的主意。高名衡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知道他们都跟自己一样,心情比较沉重,不觉叹了口气,望着陈永福说:
“陈将军前两次守开封,深得朝廷褒美,不知对于今日形势有何善策?”
陈永福心里十分明白:现在形势与第二次守开封时大不一样。那时李自成与罗汝才来攻开封,虽然人马也有四五十万,但真正的战兵不多。守城军民都在盼望着左良玉会来救援,劲头很足。可是从春天以来,闯、曹两营的人马又增添很多,而官军有朱仙镇之败,城中军民都不能指望再来救兵。最可虑的是,李自成采用久困之计,使开封绝粮,不战而亡。这两三天来,他的心中十分焦急,觉得固守开封实在没有把握,可算是束手无策。但此刻在巡抚面前,他身为守对主将,不能完全说出心中的话,使别人误认为他对敌畏怯。他的神态冷静,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大人不必忧虑,开封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虽然官军有朱仙镇之溃,然而,请大人放心,如果流贼马上攻城,则军民同心同德,合力守城,敝镇敢担保城池不会有意外风险。怕只怕相持日久,城中绝粮……”
高名衡说:“目前困难的是城中粮食不多。”
陈永福说:“只要军中有粮,军心就不会变,就可以使开封城稳如泰山。”
高名衔说:“怕的是围困日久,外无接济,粮食断绝。”
陈永福说:“万不得已,宁可多饿死一些百姓,不能使将士饿着。一旦军心不稳,敝镇也无能为力。”
高名衡尽管心中不满陈永福的话中含有要挟味儿,但也只得点点头,叹了口气。
陈永福见巡抚不明确表示意见,又说道:“只要军粮充足,开封确实可以坚守。请大人三思,确保军粮要紧。至于百姓食粮,当然也十分重要,但目前最急需的是军粮。”
黄澍不满意陈永福挟兵权以自重,但不敢露于辞色,徐徐说道:“军粮固然要紧,然如民心不固,城亦难守。以下官看来,目前之计,应由官府发银买粮,至少筹措粗细粮食五千石,发祟军民,以救燃眉之急。”
高名衡问:“军人也买粮么?”
陈永福说:“在营官兵由国家发粮,可是在营官兵都有家属,和百姓一样。”
高名衡点点头,忧虑地说:“五千石粮食谈何容易。纵然能够筹措三五百石,但城中人口数十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半个月以后如何?”
黄澍说:“大人,目前不能想得那么远,只要能够救一天就救一天,以后总还有办法可想。”
高名衡感到这确是无可奈何的事,将来怎么办,只有留待以后再说。沉默片刻,他望着黄澍问道:
“买粮的事,要任劳任怨,黄推官可能主持?”
“下官想来想去,觉得此事不宜由官府来办。”
“不由官府来办,由谁来办?”
“如今开封城内按五门分为五社,统归总社指挥。此事可命总社去办。总社李光壂,为人精明强干,又是本城世家。此事委他去办,定可办得十分周到。”
高名衡点头说:“让李总社办,我也放心。只是粮价怎么办?抢购之下,粮价更要上涨,纵然能够筹措几万两银子,又能买到多少粮食?何况几万两银子也不容易筹措,官绅们谁肯出那么多银子?”
“银子先从藩库里拿,不必让官绅出,免得误时。至于粮价,开始可以限价,我已经同李光壂商议过,定为麦子每石四两银子,杂粮每石三两银子。”
陈永福笑了一笑,说:“黄推官想得太容易了!这样限价,恐怕买不到粮食。”
黄澍说:“如果买不到,只好不限价。不管怎么贵,粮食一定要买到手。”
正在谈话,忽然陈永福的中军前来禀报:据南门、宋门守将来报,禹王台与大堤外火把流动,似有大股贼兵正在调遣,准备攻城。这消息使高名衡、黄澍、陈永福都感到吃惊。黄澍脱口而出:
“没想到闯贼这么快就准备攻城!”
陈永福马上起身告辞,赶往城头察看。
黄澍同高名衡又密谈一阵,离开巡抚衙门,在家丁和衙役的簇拥下赶回理刑厅。由于巡抚对他的椅信更深了,他的心中深感高兴,相信解围之后必将飞黄腾达无疑,但是他也感到身上的担子沉重,开封的吉凶难料。在回理刑厅的路上,他挂心着河北的消息,不知李光壂派去河北送信的人今夜能否赶回。倘今夜不能赶回,那就是路上出了事故,一个解救开封的妙计受了挫折。
回到理刑厅后院的家中,黄澍得知李光壂仍无音信送来,十分不安。他派仆人去西偏院将文案师爷刘子彬请来书房议事。
姨太太柳氏尚未睡觉,等候着他。第二次开封解围以后,大太太因为受了惊骇,本来就虚弱多病的身体,更觉支持不了,又害怕再一次遇到围城,便在二月下旬带着儿女和一些仆人回江南原籍去了。以后柳氏就成了这里的主人,凡是黄澍生活上的事,都由她一手照料。为了获得黄澍的欢心,她百般温存体贴。往日因为碍着大太太,使她纵有本事,也不得伸展。如今去掉了这根眼中钉,她就想方设法讨好黄澍,同时也要把一个官太太的权柄真正抓到手。当下她服侍黄澍换了衣服,命丫环秀菊端来洗脸水,又命女仆陈嫂带着一个粗使丫头下厨房给黄澍安排消夜的饭莱。看看左右并无别人,她就挨近黄澍说:
“老爷,你近来这么劳累,守城的担子你差不多担了一半,吃饭睡觉都不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够吃得消啊?我真为你操心。”
黄澍在她身上拍了一拍,得意地说:“如今我虽然官卑职微,可是担子确实很重。蒙抚台大人青眼相看,将守城的大事都交给我办。各位上宪、全城几十万绅民也依靠着我。我不出力怎么行啊?困难也就是这些日子,一旦开封解围,一切都好了。”
柳氏用媚眼望他一望,高兴地说:“只要开封解围,老爷立了这么大功劳,一定是步步高升,直上青云,说不定知府。道台、巡接的印把子都会来到老爷的手中。”
黄澍说:“但愿开封城能够守住,不怕不叙功升迁。我升官,你也有好处。”
柳氏把嘴一撇,说:“好自然好,可是诰命轮不到我的头上。只要你不把我打人冷宫就好了。”
“你何必说这话?你知道太太多病,不是长命之人。她一旦病故,你就是正室夫人了。”
“我不听你的甜言蜜语!太太万一病故,自然有官宦人家、富豪名门家的小姐给你填房。我算什么人,怎么敢图这个?我现在不希图别的,只想趁我还没被你撂在一边,望老爷念着我百依百顺,尽心服侍老爷,让我攒点儿体己银子,等到我人老花残……”
黄澍没等她说完,望着她轻轻冷笑,说:“你不要蛇吞象!难道你攒的体己还少么?”
柳氏反驳说:“太太在这里时,她攒了多少银子、金子,多少珍珠宝贝?我能攒什么?我跟她不一样。她总是大太太,就是日后年老,满头白发,仍然是老爷的正室夫人,儿孙满堂,人人孝敬。奴仆成群,一呼百诺。我呢?一旦人老花残,被老爷撂在一边,自有别的年轻貌美的人几伺候老爷。趁如今老爷还喜欢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