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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胸口疼得紧,不要吃。”瑛姑冷笑道:“有药给你止痛,却又疑神疑鬼。”黄蓉不
去理她,只道:“靖哥哥,你再拿一粒九花玉露丸给我服。”那些丸药是陆乘风当日在归云
庄上所赠,黄蓉一直放在怀内,洪七公与郭靖为欧阳风所伤后,都曾服过几颗,虽无疗伤起
死之功,却大有止疼宁神之效。郭靖应了,解开她的衣囊,取了一粒出来。当黄蓉提到“九
花玉露丸”之时,瑛姑突然身子微微一震,后来见到那朱红色的药丸,厉声道:“这便是九
花玉露丸么?给我瞧瞧!”郭靖听她语气甚是怪异,不禁抬头望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中微露
凶光,心中更奇,当下将一囊药丸尽数递给了她。瑛姑接了过来,但觉芳香扑鼻,闻到气息
已是遍体清凉,双目凝视郭靖道:“这是桃花岛的丹药啊,你们从何处得来?快说,快
说!”说到后来,声音已极是惨厉。黄蓉心中一动:“这女子研习奇门五行,难道跟我爹爹
哪一个弟子有甚关系?”只听郭靖道:“她就是桃花岛主的女儿。”瑛姑一跃而起,喝道:
“黄老邪的女儿?”双眼闪闪生光,两臂一伸一缩,作势就要扑上。黄蓉道:“靖哥哥,将
那三只布囊还她!她既是我爹爹仇人,咱们也不用领她的情。”郭靖将布囊取了出来,却迟
迟疑疑的不肯递过去。黄蓉道:“靖哥哥,放下!也未必当真就死了。死又怎样?”郭靖从
来不违黄蓉之意,只得将布囊放在桌上,泪水已在眼中滚来滚去。却见瑛姑望着窗外,又喃
喃的叫道:“天啊,天啊!”突然走到隔室之中,背转身子,不知做些甚么。黄蓉道:“咱
们走罢,我见了这女子厌烦得紧。”郭靖未答,瑛姑已走了回来,说道:“我研习术数,为
的是要进入桃花岛。黄老邪的女儿已然如此,我再研习一百年也是无用。命该如此,夫复何
言?你们走罢,把布囊拿去。”说着将一袋九花玉露丸和三只布囊都塞到郭靖手中,对黄蓉
道:“这九花玉露丸于你伤势有害,千万不可再服。伤愈之后一年之约可不要忘记。你爹爹
毁了我一生,这里的饮食宁可喂狗,也不给你们吃。”说着将白粥鸡鱼都从窗口泼了出去。
黄蓉气极,正欲反唇相讥,一转念间,扶着郭靖站起身来,用竹杖在地下细沙上写了三道算
题:
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木、金、土、罗、计都的“七曜九执天竺笔算”;第二
道是“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
(按:即西洋数学中的纵数论)
;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
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按:这属于高等数学中的数论,我国宋代学者对这类题目钻研已颇精深。)
她写下三道题目,扶着郭靖手臂,缓缓走了出去。郭靖步出大门,回过头来,只见瑛姑
手执算筹,凝目望地,呆呆出神。两人走入林中,郭靖将黄蓉背起,仍由她指点路径,一步
步的向外走去。郭靖只怕数错脚步,不敢说话,直到出了林子,才问:“蓉儿,你在沙上画
了些甚么?”黄蓉笑道:“我出三道题目给她。哼,半年之内,她必计算不出,叫她的花白
头发全都白了。谁教她这等无礼?”郭靖道:“她跟你爹爹结下甚么仇啊?”黄蓉道:“我
没听爹爹说过。”过了半晌,道:“她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儿,靖哥哥你说是么?”她心里
隐隐猜疑:“莫非爹爹昔日与她有甚情爱纠缠之事?哼,多半是她想嫁我爹爹,我爹爹却不
要她。”
郭靖道:“管她美不美呢。她想着你的题目,就算忽然反悔,也不会再追出来把布囊要
回去啦。”黄蓉道:“不知布囊中写些甚么,只怕她未必安着好心,咱们拆开来瞧瞧。”郭
靖忙道:“不,不!依着她的话,到了桃源再拆。”黄蓉甚是好奇,忍不住的要先看,但郭
靖坚执不允,只得罢了。闹了一夜,天已大明,郭靖跃上树顶四下眺望,不见铁掌帮徒众的
踪迹,先放了一大半心,数声呼啸,小红马闻声驰到,不久双雕也飞临上空。两人甫上马
背,忽听林边喊声大振,数十名铁掌帮众蜂涌而来。他们在树林四周守了半夜,听到郭靖呼
啸,急忙追至,裘千仞却不在其内。郭靖叫道:“失陪了!”腿上微一用劲,小红马犹如腾
空而起,但觉耳旁风生,片刻之间已将帮众抛得无影无踪。
小红马到午间已奔出百余里之遥。两人在路旁一个小饭铺中打尖,黄蓉胸口疼痛,只能
喝半碗米汤。郭靖一问,知道当地已属桃源县管辖,忙取出白布小囊,拉断缝线,原来里面
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两行字道:“依图中所示路径而行,路尽处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
到达时拆红色布囊。”郭靖更不耽搁,上马而行,依着地图所示奔出七八十里,道路愈来愈
窄,再行八九里,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过去,小红马却已
前行不得。郭靖只得负起黄蓉,留小红马在山边啃食野草,迈开大步径行入山。循着陡路上
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郭靖须得将黄蓉横抱了,两人侧着身子方能过
去。这时正当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铄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骄阳全然遮去,倒也颇
为清凉。
又行了一阵,郭靖腹中饥饿,从怀中取出干粮炊饼,撕了几片喂在黄蓉嘴里,自己也不
停步,边走边吃,吃完三个大炊饼,正觉唇干口渴,忽听远处传来隐隐水声,当即加快脚
步。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走上岭顶,只见
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甚是惊人。从岭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
一间草屋。郭靖拣块山石坐下,取出红色布囊拆开,见囊内白纸上写道:“此女之伤,当世
唯段皇爷能救……”
郭靖看到“段皇爷”三字,吃了一惊,道:“段皇爷,那不是与你爹爹齐名的‘南帝’
吗?”黄蓉本已极为疲累,听他说到“南帝”,心中一凛,道:“段皇爷?师父也说过他的
伤只有段皇爷能治。我曾听爹爹说,段皇爷在云南大理国做皇帝,那不是……”想起云南与
此处相隔万水千山,三日之间哪能到达,不禁胸中凉了,勉力坐起,倚在郭靖肩头,和他同
看纸上之字:“此女之伤,当世唯段皇爷能救。彼多行不义,避祸桃源,外人万难得见,若
言求医,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渔樵耕读之毒手矣。故须假言奉师尊洪七公之命,求
见皇爷禀报要讯,待见南帝亲面,以黄色布囊中之图交出。一线生机,尽悬于斯。”郭靖读
毕,转头向着黄蓉,却见她蹙眉默然,即问:“蓉儿,段皇爷怎么多行不义了?为甚么求医
是更犯大忌?渔樵耕读的毒手是甚么?”黄蓉叹道:“靖哥哥,你别当我聪明得紧,甚么事
都知道。”郭靖一怔,伸手将她抱起,道:“好,咱们下去。”凝目远眺,只见瀑布旁柳树
下坐着一人,头戴斗笠,隔得远了,那人在干甚么却瞧不清楚。一来心急,二来下岭路易走
得多,不多时郭靖已背着黄蓉快步走近瀑布,只见柳树下那人身披蓑衣,坐在一块石上,正
自垂钓。这瀑布水势湍急异常,一泻如注,水中哪里有鱼?纵然有鱼,又哪有余暇吞饵?看
那人时,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张黑漆漆的锅底脸,虬髯满腮,根根如铁,双目一动不
动的凝视水中。郭靖见他全神贯注的钓鱼,不敢打扰,扶黄蓉倚在柳树上休息,自己过去瞧
那瀑布中到底有甚么鱼。等了良久,忽见水中金光闪了几闪,那渔人脸现喜色,猛然间钓杆
直弯下去,只见水底下一条尺来长的东西咬着钓丝,那物非鱼非蛇,全身金色,模样甚是奇
特。郭靖大感诧异,不禁失声叫道:“咦,这是甚么?”便在这时,水中又钻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