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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郭芙、武氏兄弟都已三十余岁,但自来玩闹惯了的,耶律燕、完颜萍虽均已生儿育
女,一见面仍是嘻嘻哈哈,兴致不减当年。
黄蓉早已在大校场四周分布丐帮弟子,吩咐见有异立即来报。她坐在郭靖身旁,时时放
眼四顾,察看是否有面生之人混进场来,她一直担心圣因师太、韩无垢、张一氓等这一干人
前来捣乱,但时届未末申初,四下里一无动静,寻思,“那一干人来襄阳到底为的甚么?说
有甚么图谋,怎的仍不见有丝毫端倪?如说真的来为襄儿祝寿,世间决无是理。”转头看台
上时,只见武修文已将两人击下台来,剩下一人苦苦撑持,料得五招之内也须落败,心想:
“今日天下群雄以武会友,为争丐帮帮主,最后却不知是谁夺得魁首,独占鳌头。”
其时台下数千英雄心中,个个存的都是这个念头,但在郭府后花园中,却有一人始终没
想到这件大事。小郭襄一直在想:“今日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我拿了一枚金针给他,要他
今晚来见我一面,他当时亲口答应了,怎地到这时还不来?”
她坐在芍药亭中,臂倚栏干,眼见红日渐渐西斜,心想:“今日已过去了大半天,他就
算立时到来,最多也只有半天相聚。”眼望着地下的芍药花影,两根手指拈着剩下的一枚金
针,轻轻说道:“我还能求他一件事……但说不定他压根儿就把我忘了,连今天要来看我都
没记得,这第三件事还说甚么?”转念又想:“不会的,决计不会。他是当世大侠,最重然
诺,怎能说过的话不算?再过一会儿,嗯,只再过一会儿,他一定便会前来瞧我。”想到不
久便能和他见面,不由得晕生双颊,拈着金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念头终是排遣不去:“他虽重然诺,可是我终究是个小姑娘啊。
他答应的话倘若是对爹爹说的,无论怎么也定会信守。但是我呢,我这个小东邪郭襄,在他
眼里算得是甚么?只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孩儿罢啦。这时他便算记得我的话,也不过是
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胡闹,胡闹!’”
芍药亭畔,小郭襄细数花影,情思困困。大校场中,黄蓉兀自在反复推想:“羊太傅庙
中芙儿、襄儿遭险,得逢高人暗中解救。靖哥哥说,当世只二人有此刚猛内力,但洪七公恩
师已故,靖哥哥更加不是。难道邀集这些旁门左道之士来给襄儿祝寿的并非那个杀死尼摩星
的高手?然则此人是谁?老顽童周伯通虽爱玩闹,行事无此细密;一灯大师端严方正,决无
如此闲情逸致;西毒欧阳锋、慈恩和尚裘千仞都已亡故,竟难道是爹爹?”
她与父亲已十余年不见。黄药师便如闲云野鹤,漫游江湖,谁也不知他的行踪。说到这
件事的古怪难测,倒与他的生性颇有几分相似。黄药师名震江湖数十年。乃是出名的“黄老
邪”,这些邪魔外道多半和他臭味相投,倘若他出面招集,那些人非卖他的老面子不可。她
想到这里,一呆之下,不自禁的又惊又喜,按理说黄药师决不会来跟女儿和外孙女如此胡
闹,但他一生行事从来不可以常理推断,当真如天外神龙,矫夭变幻。黄蓉虽是他的亲生女
儿,却也往往莫测高深。他大举邀人来给外孙女祝寿,说不定自有深意呢?
她想到这里,向郭芙招了招手,命她过来,低声问道:“你妹子在风陵渡出去了一日两
夜,她回来后,有没说起外公甚么事?”郭芙一怔,道:“外公?没有啊!妹子连外公的面
也没见过。”黄蓉道:“你再仔细想想,她在风陵渡和西山一窟鬼一齐出去,到底还讲到谁
没有?”
郭芙道:“没有啊,没说到谁。”她自知妹子当日为的是去瞧杨过,但在父母面前,最
怕的便是提及“杨过”两个字。母亲倒还罢了,父亲只要一听见,往往脸色一沉,便有一两
天不跟她说话。因此妹子既然没说,她也就乐得不提,何况此事早已过去,并无下文,又何
必提起此人,自讨没趣?
黄蓉见她脸色微微有异,料到她心中还隐瞒着甚么,说道:“眼前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
的,你听到见到过甚么,全说给我知道。”郭芙见母亲脸色郑重,不敢再瞒,只得道:“只
是听几个闲人讲起甚么神雕大侠,那便是杨……杨……杨过了。妹子便说要去瞧瞧他。”黄
蓉心中一凛,道:“见到了他没有?”郭芙道:“一定没见到,倘若见到了,妹子还不叽叽
呱呱的说个不停么?”
黄蓉心中暗叫:“是过儿,是过儿!当真是他么?”问道:“在羊太傅庙中出手杀死尼
摩星的,你想会不会是他?”郭芙道:“怎么会啊?杨……杨大哥怎会有这等好功夫?”黄
蓉道:“你跟你妹子在羊太傅庙中说了些甚么,从头至尾跟我说,一句也不能漏了。”
郭芙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妹子就是爱跟我顶嘴。”于是将妹子如何说不赴英雄大
宴,不瞧丐帮推举帮主、如何在她生日那天将有一位少年英俊的英雄来见她等言语一一说
了,最后笑道:“她朋友果真来了不少,但不是和尚尼姑便是老头儿老太婆,那有甚么少年
英俊的英雄。”
听到这里,黄蓉更无怀疑,料定郭芙听说之人,必是杨过无疑。想来郭襄与杨过约定在
羊太傅庙相会,却给姊姊闯去撞散了,杨过不忿郭芙讥刺,为了给郭襄争一口气,竟然遍邀
江湖高手,来给她送礼祝寿。“但是,他,他为甚么要给襄儿花这么大的力气?”想到小女
儿日来心神不定,眼光朦胧,恍恍惚惚,想到她常时突然红晕双颊,黄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
气:“竟难道襄儿在风陵渡一日两夜不归,已和他做出事来?”跟着便想:“杨过恨我害死
他的父亲,恨芙儿断他手臂,更恨芙儿用毒针打伤小龙女。啊哟,小龙女和他相约十六年后
重会,今年正是第十六年了。杨过是报仇来啦!”
一想到“杨过是报仇来啦”这七个字,蓦地里背上感到一阵凉意。她知杨过自小便行事
十分厉害,对小龙女又是用情既专且深,倘若苦候小龙女十六年终于不得相见,推寻祸根,
自会深郭家满门,这一十六年的怨毒积了下来,以他的性情,决不会将郭芙一剑杀了便能罢
休,定当设下狠毒阴损的计谋,大举报复,“难道他竟要诱骗襄儿上手,使她倾心相从,然
后折磨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错,不错,依着杨过的性儿,他正会如此。”一想到此
点,连日积在心头的疑窦尽数而解:杨过所以要杀尼摩星救郭襄,所以要遍请当世高手来给
她祝寿,全是为了要赢得她的心。
心下又默默计算:“可是有一点不对了!今日是襄儿生日,十六年前,襄儿出世后,又
过数月,杨过才在绝情谷中与小龙女分手。按理推想,他便是要报仇,也得等足十六年,过
了与小龙女约会之期再说。这十六年之约虽然渺茫,但那留言明明是她亲手所书,谁又能知
道他夫妻俩终究不得相会?难道我爹爹……难道南海神尼……”她眉尖深锁,越想越是不
安,心想:“不管怎样,襄儿若再和他相见,实是凶险无比。襄儿天真烂漫,怎懂得人心的
鬼蜮狠毒?”
只听得“啊哟”一声叫,跟着腾的一响,黄蓉抬起头来,见武修文又将一个上台比武的
胖大和尚用掌力震下台来。她走到郭靖身边,低声道:“你在这里照料,我去瞧瞧襄儿。”
郭靖道:“襄儿没来么?”黄蓉道:“我去叫她,这小丫头实在古怪。”郭靖微微一笑,想
到与妻子初识之时,她穿了男装,打扮成一个小乞儿模样,何尝又不古怪了?
黄蓉见丈夫笑得温馨,也报以一笑,当下匆匆赶回府中,一路上虽感焦虑,但想到丈夫
那副笑容,想到他那宽厚坚实的双肩,似乎天塌下来也能担当一般,心头又宽慰了许多。
她径自到郭襄房中,女儿并不在房,一问小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