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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寻常人物。”随即见她眉间与人中隐隐有一层黑气,不禁叫了声:“啊哟!”小龙女报
以一笑,心道:“你瞧出来了。”
这时两人一剑双掌越斗越激烈,杨过在兵刃上占了便宜,慈恩却多了一条手臂,可说扯
了个直。只听得砰的一声,木板飞脱一块,接着格喇声响,柱子又断了一条,木屋既小,又
非牢固,实容不下两个高手的剧斗。剑刃和掌风到处,木板四下乱飞,终于喀喇喇一声大
响,木柱折断,屋面压了下来。小龙女抱起郭襄,从窗中飞身而出,一灯在后相护,挥袖拂
开了几块碎木。
北风呼呼,大雪不停,两人恶斗不休。慈恩十余年来从未与人如此酣战,打得兴发,大
吼声中铁掌翻飞,堪堪拆到百余招外,但觉对方剑上劲力不断加重,他年纪衰迈,渐渐招架
不住。杨过挺剑当胸刺去,见他斜走闪避,当即铁剑横扫,疾风卷起白雪,直扑过去。慈恩
双目被雪蒙住,忙伸手去抹,猛觉玄铁剑搭上了右肩,斗然间身上犹如压上了千钧之重,再
也站立不住,翻身跌倒,杨过剑尖直刺其胸,这剑虽不锋利,力道却是奇大,只压得他肋骨
向内剧缩,只能呼气出外,不能吸进半口气来。
便在这时,慈恩心头如闪电般掠过一个“死”字。他自练成绝艺神功之后,纵横江湖,
只有他去杀人伤人,极少遇到挫折,便是败在周伯通手下,一直逃到西域,最后还是凭巧计
将老顽童吓退,此时去死如是之近,却是生平从未遭逢,一想到“死”,不由得大悔,但觉
这一生便自此绝,百般过恶,再也无法补救。一灯大师千言万语开导不了的,杨过这一剑却
登时令他想到:“给人杀死如是之惨,然则我过去杀人,被杀者也是一样的悲惨了。”
一灯大师见杨过将慈恩制服,心想:“如此少年英杰,实在难得。”走上前去,伸指轻
轻在剑刃上一点,杨过只觉左臂一热,玄铁剑立时荡开。
慈恩挺腰站起,跟着扑翻在地,叫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弟子罪该万死!”一灯
微笑,伸手轻抚其背,说道:“大觉大悟,殊非易易。还不谢过这位小居士的教诲?”
杨过本就疑心这位老和尚是一灯大师,给他一指荡开剑刃,心想这一阳指功夫和黄岛主
的弹指神通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世再无第三人的指力能与之并驾齐驱,当即下拜,说道:
“弟子杨过参见大师。”见慈恩向自己跪倒,忙即还礼,说道:“前辈行此大礼,可折煞小
人了。适才多有得罪。”指着小龙女道:“这是弟子室人龙氏。快来叩见大师。”小龙女抱
着郭襄,裣衽行礼。
慈恩道:“弟子适才失心疯了,师父的伤势可厉害么?”一灯淡然一笑,问道:“你可
好些了么?”慈恩歉仄无已,不知说甚么才好。
(5)
四人坐在倒塌的木柱之上。杨过约略述说如何识得武三通、朱子柳及点苍渔隐,又说到
自己如何在绝情谷中毒,天竺神僧及朱子柳如何为己去求解药被困。一灯道:“我师徒便是
为此而去绝情谷。你可知这慈恩和尚,和那绝情谷的女谷主有何渊源?”
杨过听彭长老说过“铁掌帮的裘帮主”,便道:“慈恩大师俗家可是姓裘,是铁掌帮的
裘帮主?”见慈恩缓缓点头,便道:“如此说来,绝情谷的女谷主便是令妹了。”慈恩道:
“不错,我那妹子可好么?”杨过难以回答,裘千尺四肢被丈夫截断筋脉,成为废人,实在
说不上个“好”字。慈恩见他迟疑,道:“我那妹子暴躁任性,若是遭到了孽报,也不足为
奇。”杨过道:“令妹便是手足有了残疾,身子倒是挺安健的。”慈恩叹了口气,道:“隔
了这许多年,大家都老了嗯,她一向跟她二哥说得来”说到这里,呆呆出神,
追忆往事。
一灯大师知他尘缘未断,适才所以悔悟,只因临到生死关头,恶念突然消失,其实心中
孽根并未除去,将来再遇极强的外感,不免又要发作,自己能否活得那么久,到那时再来维
护感化,一切全凭缘法了。
杨过见一灯瞧着慈恩的眼光中流露出怜悯之情,忽想:“一灯大师武功决不在他弟子之
下,始终不肯还手,定有深意。我这出手,只怕反坏了事。”忙道:“大师,弟子凭不解
事,适才轻举妄动,是否错了,还请大师指点。”
一灯道:“人心难知,他便是将我打死了,也未必便此能大彻大悟,说不定陷溺更深。
你救我一命,又令他迷途知反,怎会是错?老衲深感盛德。”转头望着小龙女,问道:“小
娘子如何毒入内腑?”杨过听他一问,似在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见到一点光亮,忙道:“她受
伤之后正在打通关脉治疗,岂知恰在那时中了喂有剧毒的暗器。大师可能慈悲救她一命?”
说着不由自主的双膝跪地。
一灯伸手扶起,问道:“她如何打通关脉?内息怎生运转?”杨过道:“她逆运经脉,
又有寒玉床及弟子在旁相助。”一灯听了他的解释,不由得啧啧称奇,道:“那位欧阳兄当
真是天下奇人,开创逆运经脉之法,实是匪夷所思,从此武学中另擗了一道蹊径。”伸指搭
了小龙女双手腕脉,脸现忧色,半晌不语。
杨过怔怔的瞧着他,只盼他能说出“有救”两个字来。小龙女的眼光却始终望着杨过,
她早便没想到能活至今日,见杨过脸色沉重,只为自己担忧,缓缓的道:“生死有命,岂能
强求?过儿,忧能伤人,你别太过关怀了。”
一灯自进木屋以来,第一次听到小龙女说话,瞧她这几句话语音温柔,而且心情平和,
达观知命,不禁一怔。他不知小龙女自幼便受师父教诲,灵台明净,少受物感,本想这姑娘
小小年纪,中毒难治,定然忧急万状,那知说出话来竟是功行深厚的修道人口吻。心想:
“这一对少年夫妻实是人间龙凤,男的武功如此了得,女的参悟生死,更是不易。我生平所
遇,只有郭靖、黄蓉夫妇,方能和他们比肩,我那些弟子无一能及。唉,只是她中毒既深,
我受伤之后又使不出一阳指神功。”微一沉吟,说道:“两位年纪轻轻,修为却着实不凡,
老衲不妨直言”杨过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双手冰冷。
只听一灯续道:“小夫人剧毒透入重关,老衲倘若身未受伤,可用一阳指功夫助她体内
毒质暂不发作。然后寻觅灵药解毒。如今嘛好在小夫人幼功所积颇厚,老衲这里有药
一颗,服后保得七日平安。咱们到绝情谷去找到我师弟”杨过拍腿站起,叫道:
“啊,不错,这位天竺神僧治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必有法子解毒。”
一灯道:“倘若我师弟也不能救,那是大数使然。世上有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死了,
小夫人嫁人之后方始不治,也不为夭。”说到这里,想起当年周伯通和刘贵妃所生的那个孩
子,只因自己由妒生恨,坚不肯为其治伤,终于丧命;而那个孩子,却是慈恩打伤的。
杨过睁大了眼睛望着一灯,心想:“龙儿能否治愈,尚在未定之天,你却不说一句安慰
的言语。”小龙女淡淡一笑,道:“大师说得很是。”眼望身周大雪,淡淡的道:“这些雪
花落下来,多么白,多么好看。过几天太阳出来,每一片雪花都变得无影无踪。到得明年冬
天,又有许许多多雪花,只不过已不是今年这些雪花罢了。”
一灯点了点头,转头望着慈恩,道:“你懂么?”慈恩点了点头,心想日出雪消,冬天
下雪,这些粗浅的道理有甚么不懂?
杨过和小龙女本来心心相印,对方即是最隐晦的心意相互也均洞悉,但此刻她和一灯对
答,自己却是隔了一层。似乎她和一灯相互知心,自己反而成了外人,这情境自与小龙女相
爱以来从所未有,不由大感迷惘。
一灯从怀中取出一个鸡蛋,交给了小龙女,说道:“世上鸡先有呢,还是蛋先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