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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自杀。兵士的粮饷本就很少,拖欠四个月,叫他们如何过日子?这根本是中央政府财政部
的事。连宁远这样的国防第一要地,欠饷都达四个月之久,可见当时政治的腐败。毕自肃在
二次宁远大战时是兵备副使,守城有功,因兵变而自杀,实在是死得很冤枉的。
袁崇焕于八月初到达,惩罚了几名军官,其中之一是后来大大有名的左良玉,当时是都
司;又杀了知道兵变预谋而不报的中军,将兵变平定了。
但京里的饷银仍是不发来,锦州与蓟镇的兵士又哗变。如果这时清军来攻,宁远与锦州
怎么守得住?局势实在危险之至。袁崇焕有甚么法子?只有不断的上奏章,向北京请饷。崇
祯的性格之中,也有他祖父神宗的遗传。他一方面接受财政部长的提议,增加赋税,另一方
面对于伸手来要钱之人大大的不高兴。
袁崇焕屡次上疏请饷,崇祯对诸臣说:“袁崇焕在朕前,以五年复辽、及清慎为己任,
这缺饷事,须讲求长策。”又说:“关兵动辄鼓噪,吝边效尤,如何得了?”
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奏道:“军士要挟,不单单是为了少饷,一定另有隐情。古人虽罗雀
掘鼠,而军心不变。现在各处兵卒为甚么动辄鼓噪,其中必有原故。”崇祯道:“正如此
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的。今虽缺饷,哪里又会到这地步呢?”“罗雀掘鼠”这四字崇祯听
得十分入耳。周延儒由于这四个字,向着首辅的位子迈进了一步。周延儒是江苏宜兴人,相
貌十分漂亮,二十岁连中会元状元,这个江南才子小白脸,真是小说与戏剧中的标准小生,
可惜人品太差,在《明史》中被列入《奸臣传》。本来这人也不算真的十分奸恶,他后来做
首辅,也做了些好事的,只不过他事事迎合崇祯的心意。周延儒之奸,主要是崇祯性格的反
映。但“逢主之恶”当然也就是奸。这个人和袁崇焕恰是两个极端。袁崇焕考进士考了许多
次才取,相貌相当不漂亮①,性格则是十分的鲠直刚强。“罗雀掘鼠”是唐张巡的典故。张
巡在睢阳被安禄山围困,苦守日久,军中无食,只得张网捉雀、掘穴捕鼠来充饥,但仍是死
守不屈。罗雀掘鼠是不得已时的苦法子,受到敌人包围,只得苦挨,但怎能期望兵士在平时
都有这种精神?
周延儒乘机中伤,崇祯在这时已开始对袁崇焕信心动摇。他提到袁崇焕以“清慎为己
任”,似乎对他的“清”也有了怀疑。崇祯心中似乎这样想:“他自称是清官,为甚么却不
断的向我要钱?”
袁崇焕又到锦州去安抚兵变,连疏请饷。十月初二,崇祯在文华殿集群臣商议,说道:
“崇焕先前说道‘安抚锦州,兵变可弥’,现在却说‘军欲鼓噪,求发内帑’,为甚么与前
疏这样矛盾?卿等奏来。”
“内帑”是皇帝私家库房的钱。因为户部答复袁崇焕说,国库里实在没有钱,所以袁崇
焕请皇帝掏私人腰包来发欠饷。再加上说兵士鼓噪而提出要求,似乎隐含威胁,崇祯自然更
加生气。
哪知百官众口一辞,都请皇上发内帑。新任的户部尚书极言户部无钱,只有陆续筹措发
给。崇祯说:“将兵者果能待部属如家人父子,兵卒自不敢叛,不忍叛;不敢叛者畏其威,
不忍叛者怀其德,如何有鼓噪之事?”
“罗雀掘鼠”和“家人父子”这两句话,充分表现了崇祯完全不顾旁人死活的自私性
格。兵士有四个月领不到粮饷,吵了起来。崇祯不怪自己不发饷,却怪带兵的将帅对待士兵
的态度不如家人父子。他似乎认为,主帅若能待士兵如家人父子,没有粮饷,士兵饿死也是
不会吵的。俗语都说:“皇帝不差饿兵。”崇祯却认为饿兵可以自己捉老鼠吃。
周延儒揣摩到了崇祯心意,又乘机中伤,说道:“臣不敢阻止皇上发内帑。现在安危在
呼吸之间,急则治标,只好发给他。然而决非长策,还请皇上与廷臣定一经久的方策。”崇
祯大为赞成:“此说良是。若是动不动就来请发内帑,各处边防军都学样,这内帑岂有不干
涸的?”崇祯越说越怒,又是忧形于色,所有大臣个个吓得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②。袁
崇焕请发内帑,其实正是他不爱惜自己、不怕开罪皇帝、而待士兵如家人父子。本来,他只
须申请发饷,至于钱从何处来,根本不是他的责任。国库无钱,自有别的大臣会提出请发内
帑,崇祯憎恨的对象就会是那个请发内帑之人。以袁崇焕的才智,决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关
键,但他爱惜兵士,得罪皇帝也不管了。说不定朝中大臣人人不敢得罪皇帝,饷银就始终发
不下来,那么就由我开口好了。
当袁崇焕罢官家居之时,皇太极见劲敌既去,立刻肆无忌惮,不再称汗而改称皇帝。
袁崇焕回任之后,宁远、锦州、蓟州都因欠饷而发生兵变,当时自然不能与清兵开仗,
于是与皇太极又开始了和谈,用以拖延时间。皇太极对和谈向来极有兴趣,立即作出有利的
反应。袁崇焕提出的先决条件,是要他先除去帝号,恢复称“汗”。皇太极居然答允,但要
求明朝皇帝赐一颗印给他,表示正式承认他“汗”的地位。这是自居为明朝藩邦,原是对明
朝极有利的。但明朝朝廷不估计形势,不研究双方力量的对比,坚持非消灭满清不
可,当即拒绝了这个要求③。皇太极一直到死,始终千方百计的在求和,不但自己不停的写
信给明朝边界上的官员,又托朝鲜居间斡旋,要蒙古王公上书明朝提出劝告。每一个战役的
基本目标,都是“以战求和”④。他清楚的认识到,满清决计不是明朝的敌手,明朝的政治
只要稍上轨道,满清就非亡国灭种不可。满族的经济力量很是薄弱,不会纺织,主要的收入
是靠抢劫⑤。皇太极写给崇祯的信,可说谦卑到了极点⑥。
然而崇祯的狂妄自大比他哥哥天启更厉害得多,对满清始终坚持“不承认政策”,不承
认它有独立自主的资格,决不与它打任何交道⑦。
为了与满清作战,万历末年已加重了对民间的搜括,天启时再加,到崇祯手里更大加而
特加,到末年时加派辽饷九百万两,练饷七百三十余万两,一年之中单是军费就达到二千万
两(万历初年全国岁出不过四百万两左右),国家财政和全国经济在这压力下都已濒于崩
溃。明末民变四起,主要原因便在百姓负担不起这沉重的军费开支⑧。
敌人提出和平建议,是不是可以接受,不能一概而论。我以为应当根据这样的原则来加
以考虑:敌人的和议不过是一种阴谋手段,目的在整个灭亡我们?还是敌人因经济、政治、
军事、或社会的原因而确有和平诚意?
必须假定缔结和约只是暂时休战,双方随时可以破坏和平而重启战端。目前一直打下去
对我方比较有利?还是休战一段时期再打比较有利?
缔结和约或进行和平谈判,会削弱本国的士气民心、造成社会混乱、损害作战努力、破
坏联盟关系、影响政府声誉?还是并无重大不良后果?
和约条款是片面对敌人有利?还是双方平等,或利害参半,甚至对我方有利?
如果是前者,当然应当断然拒绝;若是后者,就可考虑接受,必要时甚至还须努力争
取。在当时的局势下,成立和议显然于明朝有重大利益。不论从政略、战略、经济、人民生
活哪一方面来考虑,都应与满清议和。
拒绝和满清议和,是崇祯一生最大的愚蠢。他初即位时清除魏忠贤逆党,处理得十分精
明,于是臣下大捧他为“英主”。他从此就飘飘然了,真的以“英主”自居,认为“英主”
决不能和叛逆的“建州卫”妥协。在明朝君臣的观念中,“建州卫”始终是中国皇帝属下一
个小官的领地,皇帝决不能跟小官谈和。至于使得全国亿万人民活不下去,那是另一回事,
皇帝的尊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