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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感到很舒坦。十分钟和两年,这是今天的小小序曲,是揭示主题的简洁开始。他喜欢简洁。冯耀祖的节外生枝,反而增加了一点戏剧性。
他听见刘貌在身后刷刷刷写字的声音,心中笑了笑。这位记者抓动态,抢新闻,“力求轰动舆论”的热情他很理解,也很赞赏。干事业没点好大喜功怎么行?报道古陵,包括报道他这个县委书记的别出一格的行动,李向南都不反对,甚至希望这样。他是力求用自己的创造性实践去影响社会的。当然,他也经常以谦虚之辞表示不同意记者的某些报道,那是因为他觉得过早的报道有时会造成工作的被动和处境的复杂化。自己是在和一个植根于强大社会基础的人物较量。这是多方面的较量,从历史到现实,从思想到政治,从智谋到手段,包括性格力量。任何等闲视之、略逊一筹都将葬送改革。现在看来,自己刚才在车上有过的两次自我欣赏是非常无聊的,简直是小家子气。在这种决定自身和社会命运的较量中,谁也不会停止计谋和行动。关键要打出水平。
汽车不知何时已经沿着盘旋的山路爬了一阵坡。左边,长着零星野枣刺和小草的岩壁贴着车窗掠过去;右前方,远远亮起一片浩淼的波光,那是他指定的第一个停车点黄庄水库。
第六部分官僚作风压制了生产力
大轿车开到水库大坝上停了下来。
水库管理处副主任朱泉山连同十来个干部在大坝上迎候他们。
朱泉山是个四十一二岁的中年汉子,中等身材,方脸,两颊通红,有些发胖,总像是怕光似的眯缝着眼。他有些迟钝地笑着,伸出大手和走下车的县委领导们一一握手寒暄,他的神情举止,他和人相握的手,都表现出一种安身处命的温和。常委们对他都很客气。因为这个朱泉山并非一名寻常的下级干部。1965年,他二十五岁时,就曾担任过古陵县的县委书记,那时,他是全国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相当出名。在那以前,他高中毕业回乡,领导一个有人要饭的村子由穷变富。现在,他虽然由于一言难尽的复杂原因蹲在山旮旯水库边默默无闻,人们对他仍有掺着某种同情的尊重。他握住比他年轻的康乐的手,也客气地点着头:“康主任,你来了?”似乎他从来不曾当过县委书记,从来只是个恭顺的小芝麻干部。小胡走下车来,对他既冷淡又不自然,只是敷衍地伸了一下手。
坝上风很大,从浩淼的水面上疾劲刮来,吹得衣服哗啦啦飘着,人也要吹跑似地站不稳。和朱泉山一起在大坝上迎候的除了水库管理处的几个干部外,还有县银行的负责人,黄庄公社的几个干部,另外几个似乎不是本地人。都是李向南预先通知来的。
小胡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阵势,眉宇间露出了轻蔑。一看朱泉山在场,他就预感到李向南此行不善。他越来越感到这位学生出身的县委书记是很有手腕的。这既让他嫉妒,又让他惕怵。不用说,今天来黄庄水库,必有出奇的文章。
“大家先看看这片水吧。”李向南见人们都下了车,便一指水面说道。
大坝有二百米长,宽阔笔直,坝顶的水泥路可以并行两辆汽车。它坐东朝西地拦住山谷的咽喉,两边山陵很低,起伏而上,越往上相距越宽阔,洋洋洒洒地展开了一个几平方公里的浩瀚水面。近处浪拍石坝,远处波光粼粼。在大坝南端的山坡下面有一排石砌的房子,那就是管理处所在地。这要看什么呢?这是古陵最大的水库,古陵人大都看过。人们面水迎风站着,静等着县委书记开口。庄文伊抽着烟在想什么。冯耀祖和旁人胡乱闲扯着,目光并不看水面,以此表明他对县委书记的不买账。小胡抱着胳膊来回溜达着,显出不耐烦。
小胡和冯耀祖的神态举止,李向南都看见了,他没露声色。不要着急,慢慢来,文章总要做出来让你们好好看的。“老龙,”他站在人群中眺望着水面,对站在身旁的龙金生说,“你知道吗,咱们县现在白荒着几万亩地?”
龙金生正在低头卷烟,这时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李向南。
人们对这句话也有些惊疑。
“这不是,”李向南一指水面,“光这里就几千亩。咱们全县一共有各种水面五万亩,合一人一分,都没有利用起来,白白荒着。”
龙金生不以为然地继续卷烟,慢腾腾地说了一句:“这水库里也养着鱼呢。”
“我说同志,一亩水面一年打半斤多鱼,那算什么?跟荒了差不多。你瞎撒把麦粒在地里,不耕不种,不也能一亩收上几斤?”李向南说。
龙金生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庄文伊却在李向南另一侧像是和谁争论似地气哼哼道:“关键是我们指导农业还是旧的狭隘思想,没有大食物观点。”
龙金生慢条斯理地说:“古陵人不习惯吃鱼。”
“生活习惯是由生产决定的,没有鱼,怎么会习惯吃鱼?而且,我们完全可以销售嘛。”庄文伊说。
“不习惯吃鱼的地方,就往往不习惯养鱼,这常常是规律。”龙金生这才卷好烟,慢慢点上,抬起头道,“我不反对养鱼,农林牧副渔都要搞。古陵养鱼,说没有,多多少少有一点。可是真像南方有些地区那样养鱼,怕不行。多方面的问题都不过关。过去也搞过多少次,每次都是开开头就半途而废了。”
“我的科委主任,”李向南扭头瞧着庄文伊问道,“你提倡大食物观点,现在全权交给你,让你当几天县委书记,你怎么办?”
“首先县委要有决心,要明确方针。”庄文伊说。
“过去县委也开过会,形成过决议。”龙金生在一旁慢慢说道。
“好,这是首先。”李向南含笑看着庄文伊,“第二呢?”
“第二应该从组织上落实,常委内应该有人专管养鱼这一行。”庄文伊说。
“我过去就分管过养鱼。”龙金生仍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找补上一句。
“好,这是第二。第三呢?”李向南没有理会龙金生的话,接着问庄文伊。
“第三,为了保证销售,可以成立一个渔业水产公司。”庄文伊说。
“好。第四呢?”
“现在不是说精简机构吗?”龙金生在一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过去养鱼失败,我看主要是技术原因。”庄文伊始终像没听见龙金生的话似的,一气说下去,“现在应该由县里专门加强这方面的力量,建立技术中心,对全县有养鱼条件的社队建立技术指导网。还有,需要从资金上、条件上给予保证。另外,应该成立相应的科研中心,根据咱们县的水文条件,进行系统的综合研究,研究水利的综合管理和养鱼的综合发展。还有,对于渔业和水利综合开发利用的关系,渔业和水库管理的关系,渔业和农业的关系,都要有相应的政策措施。关于发展养鱼事业的建议,我过去已经提过多少次了,始终就不这么干嘛,有什么用?”庄文伊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
“你这可不只是第五,第六,第七了,一二十条,这么复杂,怎么闹啊?”李向南笑道。
“问题本来很简单,复杂是复杂在……”
“不要回避,大胆说明它。”李向南严肃地说。
“复杂就复杂在咱们现在这套体制机构,官僚作风。压制了生产力。”
第六部分应该考虑打破官僚主义
李向南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紧蹙眉峰看了看庄文伊,冷冷地说道:“就凭你这样繁琐的一大套,就能打破那复杂的官僚主义了?”人们全都愣怔住了,不知道县委书记怎么突然这样动气。庄文伊扶了扶眼镜,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连小胡也惊愕地瞪着李向南。今天到底是要收拾谁呢?“既然官僚主义压制了生产,那么你考虑发展生产,首先就应该考虑打破官僚主义。”李向南说。
“我是这个意思。”庄文伊解释道。
“有的时候,我们单刀直入突破一点,还要被挡住呢。你这罗列上几十条,锋芒在哪儿?只要有一条,给你摆上两个实际问题,你的建议就是一张废纸。再说上二十条有什么用?”人们都被县委书记的严厉震慑住了。李向南又看了看龙金生和庄文伊两个人。“你们俩有什么矛盾?各有各的片面性。一个是因为过去的经验教训,习惯了那一套旧东西,认为干不成,所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