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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一个东西,他趔趄一下,正好摔倒在他们两个身上。
海香亭吓了一跳,喊着:“怎么啦?”
四圈急忙爬起来,往地上一看,原来是砸窗户时弄掉在地上的一个花露水瓶子。
四圈走到门外时叹了口气,他心里想:“×他娘,这吊死鬼也是吃柿子拣软的捏,怎么又想找我的事?……”
二
刘玉翠和海香亭和好以后,两个人又亲得像一摊泥似的。刘玉翠整天“香亭,香亭”,娇声娇气地喊着,海香亭也“玉翠,玉翠”,软声细气地叫着。两个人鼻子不离腮,一块吃馆子,一块进戏院。刘玉翠的眉毛越画越长,长得像挂在耳朵上的眼镜腿。
洛阳城东北有个“后主坟”,传说是南康后主李煜的坟墓。李煜晚年囚羁洛阳,后来被宋太宗用“牵机药”毒死,死后就埋在这里。尽管这个皇帝诗人写下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清词丽句,但他的坟墓却湮没在荒草野榛中无人理睬。在离他坟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吕祖庵,一年四季香火鼎盛,热闹非常。传说这个吕祖庵的签最灵验,来问卜的人也就特别多。吕祖庵中敬的是吕洞宾。传说他是一位风流神仙,曾经超度调戏过一个人间女子白牡丹。大概因为他有这样一段风流佳话,天下妓女们特别崇拜他。妓女院敬的祖师爷,虽然是战国时期的管仲,但在妓女们的心理上,总觉得在所有神仙中,只有这位吕洞宾是她们的同情者和知心人。每年三月三吕祖庵庙会,洛阳城中的妓女们大都要来赶会抽签。一方面是想表示一下她们对他的虔诚敬意,另一方面是希望这位富有人情味的神仙,也像他对待白牡丹那样,把她们超度出这个无边的苦海。
李后主不会抽签算卦,也不会超度女人,没有人来给他上坟,也没有人来给他烧香。他不无嫉妒地看着他的邻居门前的“车如流水马如龙”,哀叹着“罗衾不耐五更寒”了。
三月三吕祖庵庙会这一天,洛阳城东的宽阔垂杨道上,赶会
的人络绎不绝。刘玉翠近来心情好,也怂恿着海香亭去赶会。清早起来,四圈把车子擦洗了一遍,椭圆形的黑漆座斗擦得一尘不染,车圈和车辐条闪烁着银白色的电光。那两盏黄铜玻璃车灯,更是擦得金光炫目,挂在车杆两边。
刘玉翠这天穿了一身紫罗兰色丝绒旗袍,脚上穿了一双湖绿色绣花圆口牛皮底鞋,大襟扣子上系了一条鹅黄色手绢,像落在身上的一只大黄蝴蝶。
刘玉翠和海香亭款步上车,喇叭呜呜哇地叫着,四圈迈开大步,拉着车子跑了起来。出了大东门,过了大石桥,来在城东官道上。正在这时从安仁里一溜烟跑出三辆单座黄包车。黄包车上坐着三个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便知道是妓女。为首一辆车上,坐了个苗条的姑娘,穿着一身蓝底白花旗袍,一头黑发搭在肩上,头上还系了一条白色缎带。她看去有十八九岁,一副妖娆的神气。坐在车上,顾盼风流,旁若无人。
在洛阳车站这一片,有一些专门拉妓女的黄包车夫,为了多赚钱,总是把车跑得风驰电掣一般。越是街上人多,越是跑得快,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钻缝穿孔,街上有些看热闹的人,还故意为他们拍手叫好。
四圈拉着车子在前边跑着,这三辆黄包车一阵铃响,像飞梭似地超过他的车子,跑到了前边。
刘玉翠眼尖,一看前边车上坐的那个妓女,就是“秦淮书寓”那个水蛇腰姑娘。她推了一下海香亭:“是她吗?”
海香亭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在一边。刘玉翠又问:“她叫什么?”
“雁红!”竹海香亭故作讨厌地说,“咱们走慢点,别睬她!”
刘玉翠一股醋意直往上升。她想,这真是冤家路窄,不过我
今天坐的是私人包车,你坐的是雇的车子。海香亭和我坐在一起,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叫你看着干生气。在这些优越感的促使下,她喊着对四圈说:
“四圈,超过前边那三辆车,走到她们前边去!”
四圈“嗯”了一声,刹下腰,放开大步奔跑起来。只一会儿工夫就赶过了那三辆车子。那个叫雁红的姑娘也发现了刘玉翠和海香亭,她觉得好玩,她也不示弱。她扭头向后边车上的两个妓女比划了个大圆桶的样子,对拉车的说:
“赶过前边那辆黑车。我加钱!”
这三辆黄包车像流星一样飞奔起来。车子飞跑着,雁红的苗条身躯在车子上晃动着。有时路不平,车子颠簸起来,把她撂得老高,她格格格地笑着,惹得路旁行人侧目避让。
不一会,这三辆黄包车又超过四周的车子了。雁红还故意把一条手帕拿在手中张着风,表示她赢了。
刘玉翠这时在车子上,急得直跺脚,她对四圈说:“四圈,今天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只要能赶过前边那几辆车子,我给你买两双礼服呢鞋。’
海香亭劝阻她说:“干什么啊?有什么意思?咱们坐的是两个人,她们坐的是一个人,有什么赛头?”
刘玉翠说:“你别管!我今天就要她们看看四圈这个‘大洋马’的厉害!”她说着又催着四圈说:“四圈,跑!加劲跑!”
四圈本来对那几个拉单斗车的就不服气,这会刘玉翠的话激励了他,他红着眼把脖子一伸,猛窜了几步,像一头野马似地狂奔起来。
大约有五六分钟工夫,他便超过了那三辆单斗车。可是那三辆车子又在后边拼命追赶,一直追了十八里,才渐渐缓慢下来了。雁红催那个拉车的快跑,那个拉车的说:“姑娘,吃的东西不一样,他是拉包车的,大鱼大肉尽饱吃;我们要养家顾口,称一斤杂面吃一家,到地方,钱你们随便给吧!多少不计较。”
雁红听了,也不再催促他们。她顺手折了一枝路旁的柳条,放在嘴里,把它一段一段地咬碎。
四圈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到了吕祖庵,他的夹袄已经湿透,裤子都沾在大腿上了。刘玉翠回头望了望,见那三辆车子还没有影子,便趾高气扬地跳下车来对四圈说:
“四圈,我一定给你买鞋。”
四圈说:“鞋不鞋是小事,我得赶快吃点东西!”
刘玉翠从皮包里抓了一把钞票给他,说:
“给!今个儿你出力了。”
四圈接过钱塞在兜里,找个地方把车子放好,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在一个卖烙大饼的摊子面前蹲了下来。他买了两斤大饼,又切了三斤酱牛肉,用烙饼卷着牛肉,张开大嘴像铡刀铡青草捆一样大嚼起来。吃完以后,他用帽子盖住脸,坐在车子脚斗上睡着了。他没有去抽签,也没去看热闹,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三
海香亭的“难民救济所”一个月要经手上百万斤粮食。俗话说,“水过地皮湿”,能经手发放这么大数字的粮食,自然要捞到不少油水。抗战才开始那几年,他还有点谨慎。他这个机构是难民救济机关,贪污难民的救济口粮,等于喝难民的血。因此,在粮食上他不敢多贪污,只有在运费、栈租上报些假帐,有时候收些礼物、贿赂,但还不敢独吞,拣好的东西给上级送一些。
到了抗日战争中期,国民党的各级官僚贪污成风。税收缉私部门,公开贪赃枉法;田赋实业部门,公开营私舞弊;军官们可以把整车皮的军粮,拉到市场上进行投机;重庆政府的大员,可以用军用飞机走私贩运。看着人家一个个都西服革履、包车公馆,海香亭慨叹自己是个救济部门,不能放手贪污,有一个时期,还想辞掉这个职务,谋取一个肥缺。
一九四二年,“难民救济所”收到了一个外国“慈善机构”的一部分捐款。他觉得机会到了,就连夜去找专员刘稻村。见了刘稻村,他把从外国寄来的汇票拿出来说:
“专员!您看,他们函上说,这笔钱可以在‘中央储汇局’直接提取美金,还能到外国购买药品、帐篷、奶油。咱们中国这些难民有一把粮食吃就行了,还打什么针、住什么帐篷。我们想在市场上买粮食,可他们寄来的是美金!我也不懂这一套,是不是您帮忙把它换成中国票了?咱们好在市场籴进粮食。”
刘稻村听说有一大笔美钞,眼睛里早闪出金光。他连声说:“我给你们办,我给你们办!以后再有这种外国捐赠,你们不要自己处理,我帮你们办。”
“是!专员。我们也不会处理。我们那里的会计课连一个认识英文字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