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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确凿无疑的死亡,就这样擦着他的鼻子转身而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幸运。
低头看了看手表,整个过程大约一个小时,叶楷文的感觉却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六
据说基因是生命的本质,是决定生命体的一切。
此后叶楷文像变了一个人,曾经那么明朗的生命重点消失了,他变得模糊不定,像是雨雾天气中的一道远景。似乎不在于此,又在于此,不但让人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判断,也让自己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判断。
如果说龟兹的经历是一场幻觉,又确确实实留下了痕迹。
初始,叶楷文只是厌恶女人的乳房。
偶尔乘公交、地铁,就会买张报纸,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挡住自己的脸。不是因为自己的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而是为了与他人的脸隔绝,那些陌生的脸,总是让他劳心。
记得一次乘地铁,到站了,车身晃动一下,有人撞了他的胳膊,报纸从他的脸前移开了,在他重新把报纸挡在脸上之前,刚上车的一个女人和一个随之而来的男人进入了他的视线。女人已然不嫩,却着一件没有吊带的低胸衫,相当袒露,双肘却又似挡非挡地抱在胸前,最后落座在两个男人之间。
女人左边那位毫无反应,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右边那位,礼义廉耻、目不斜视、稳坐如钟,而一只手的“魂魄”,却偷偷摸摸从他的裤袋爬出,爬向女人,游蛇一般爬上女人的胸脯,钻入女人双乳中间的凹处,在那里肆意游走……
叶楷文不免笑出声来,手的“魂魄”一惊,忙游了回来,迅速回到男人的裤袋,正经人那样安分起来。
后来演变到厌恶女人的肚脐眼。
其实有些肚脐眼非常可疑,一看就是吃红烧肉长大的。而一只两张的肚脐眼儿和直奔五张的肚脐眼儿,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可如今这种不知今夕为何夕、直奔五张的女人却也遍地开花。怪不得中国有个消费者协会,有些肚脐眼儿,消费者协会怕是也得进行一番整治。
慢慢地知道,他对女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却还不甘,直到与女人同床共枕,屡战屡败,才明白自己成了“太监”。
七
以叶楷文的技术来说,揭开这幅画作上的“掩体”并不很难,为避免任何水质中可能含有的酸碱腐蚀,他先用蒸馏水润湿纸面,然后手工揭下,不很容易,但也不是很难。
揭开之后,他发现“掩体”下面不过是半幅横卷。
是的,当然是长卷,他断定。
如果为了藏匿;如果真怀有什么动机,那些无价可循的画卷,通常会分为两个部分,绝对不会整卷地出现在同一人的手中,或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内。
从这半幅画的长度估算,整幅画卷长约六七米。
从纸张的质地看,应为晋代所有。它不折不扣地具备了晋纸的特征:麻料,横纹,质松且厚,想来该是北纸。张幅较小,每张高约三十多厘米,长七十五厘米左右。因是长卷,所用纸张颇多。
展开卷轴,大段空白后,有朱印若干。
几枚朱印,也零落在画卷的各个角落,可以肯定画卷不曾被很多人收藏,不过仅从几枚印章来看,还是流传有序。
比如宋代贾似道的葫芦印,盖了二三,甚至还有一方盖在画面中央,可见占有欲之大,事隔几百年,那方印章却还冒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俗”味儿。
继而又见太平公主、著名才女上官婉儿,还有吴三桂的印章……却没见到这些收藏者的题跋。
除了贾似道、吴三桂,其他收藏者与这幅画卷的关系似有难言之隐,明明入骨人肉地喜爱,却又躲躲藏藏,不便直截了当地确定与这幅画卷的从属关系。
后来的后来,直到最后那个夜晚,回头看过来,才想起这些收藏者,大多传奇一生、坎坷一生,没一个有好下场,至于他自己,还不是该着!
随后才是画卷真迹。
真迹后亦无名家鉴定、题款,更无作者的题跋、印章,这些得以鉴定书画的依据,可以说是一概全无。
继而想起,唐、五代、至宋,题款并不普遍,更不要说之前各代,即便有所题款也是小款,寥
寥数字而已,自南宋中期至元,题款才普遍起来。照此推算,这幅画卷的年代该是更为久远,无有题款该是顺理成章。
既然从纸张质地来看,应为晋代所有,而晋代还没有印章一说,作者大部分使用落款名,并常常落在不大容易看到之处。
于是便在边边角角、那些看来像是树根、山石缝的线条中反复寻找,竟是一无所获。叶楷文之所以苦苦寻找题跋、落款名,是因为多少能从题跋看出作者的年龄、籍贯,创作的时间、地点,以及为何人所作……
更未寻到作者的闲章,所称“押脚”是也,那“押脚”虽是方寸之地,却常常浓缩着作者的意念或心绪。
从这半幅画卷上,对这位画作者,叶楷文是无从了解一二了,当然,也许,落款名、题跋都在后牛幅画卷上。
晋代,当然是晋代。叶楷文又想。
看得出作画人人品极高,尽管是半卷,已让叶寸皆文一惊三叹。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所谓大手笔,倒不见得是篇幅宏大,或场景阔大繁复,而是说它的内涵,可以说一眼难尽其穷。
不过,叶楷文还有一惊——
如若沉吟一番,便见弦外之音、画外之意,虽然苏轼曾说“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然“法度”、“豪放”毕竟可及,而这幅画的弦外之音、画外之意,却是无法定义。
可以说是一卷《侍奉图》,下棋、饮酒、歌舞升平、诸如此类……细看却又不是,里面似乎包含多少玄虚……
叶楷文过眼的画不算少了,像这样模棱两可、不知如何解释、定位的画卷,真还是头一次。
通篇采用意笔,只求神似,不求哪怕纤毫逼真,这正是晋代工笔画的特点,不过这一幅可算不上工笔写意,而是单纯的写意。
用墨甚少,仅用线条制造虚实,空灵、简约、自由、纵情、恣意……颇有顾恺之的“白描”韵味。
绝对地表现了国人在极端的自我限制下,于黑白点染中、于有意无意中,构筑了永恒的黑白之美。
说到西洋画的现代派,不论如何抽象,也抽象不过中国画的线条,不但捉摸不定,着墨也无定局,全看作画人心境,说得玄乎一些,恐怕更要看个人的造化,可又不是“天才”那一说……
每条线描,肥瘦相宜,明暗成趣,轻重有序。似有亦无、似无亦有,似完成又似未完成,说它无形、无状、无象,却又有形、有状、有象。
重重复叠叠,如碧水之游弋,如苍云之聚散;野云鹤影,渺无踪迹;云沉雨散,往事故人;是焉非焉,随人所想,随人所思。
远看一种解释,近看又是一种解释,这解释与那解释,又如此地风马牛不相及。
似一个等待,等待未来的延续;又似一个挑战,挑战超越……
哇呀呀,此画真是若有神助。
比起这半幅画卷,自己以前的所得,都是鸡零狗碎。
横看竖看,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时分,却仍然不能断定是晋代哪位画家之作。
看来看去,总是感到心有所失,是因为另外半卷不知身在何处?
这样一幅好画,一分为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另外半卷又在哪里?
八
哪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半途而废?
叶楷文马上返回北京。
一切似乎都按老人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行下去。
老人果然没了。算算日期,是与他见面后的几天。据说去得很安详,说是一觉没有醒来。
那日清早,为叶楷文翻修房子的工人,没见老人按时出门打豆浆买油条。
晌午到老人廊下的炉子上烧开水时,见炉子还在封着,就朝屋里招呼了一嗓子,不见有人应声,推门一瞧,老人还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
人说:“您老,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呐。”
不见回声,近前一看,人早没了。
老人的身世呢?
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工作效率可与安全部相媲美的居民委员会打听,也说不出所以。
有人说,老人的先人早年间给老主子看守宅门,不知看了几代,老人就随先人在宅子里住着。年年复年年,主子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解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