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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场诙谐剧似的,我们都笑了。但下意识里我感到她刚才说的话,可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在待人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这个虚有其表的背面,我也一瞬间想起打火石的坚硬。
赖特雷尔太太说话时,夹杂爱尔兰乡音。但一听就知道她并不是爱尔兰人。连这一点也只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
我向她打听白罗的近况。
“啊,可怜的白罗。他等你的光临等很久了。一看到他,连铁石心肠也会给融化哪。我很同情他的病。”
我们朝房子走,她脱去庭院工作用的手套。
“还有你那位可爱的千金,”她继续说:“好一个漂亮的小姐,可以说是我们茶馀饭后闲话的对象呢。不过,我比较封建,所以觉得那样的确太过分了,像她那样姿色迷人的姑娘,应当和年轻的男孩子一起参加派对啦,跳跳舞才对。但是,她却一有空就一天到晚剁着兔子,或守着显微镜。那种工作为何不让别的小姑娘去作呢?”
“茱蒂丝……她在什么地方?”我问,“是在附近吗?”
赖特雷尔太太扮了一个儿童们所说的“鬼脸”。
“可怜得很,她被关在院子深处的研究室里面哪。那间房子是富兰克林向我们租用的,里面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有土拨鼠笼、鼷鼠笼、兔子笼。我总是看不顺眼那种科学什么的,海斯亭上尉。啊,我先生来了。”
赖特雷尔上校正好从房子一角拐弯过来。消瘦的脸上,有一双看起来很祥和的蓝眼睛,个子很高的老人,有气无力捻捻白色的小胡子。
他的态度不太明快,而且缺少一种稳重。
“乔治啊,海斯亭上尉来了。”
赖特雷尔上校伸手和我握手。“你可是五点--不,是四十分的火车到的吧?”
“不是这一班,难道还有哪一班火车吗?”赖特雷尔太太板着脸孔问,“不管它。乔治,请你招待上尉到里面去呀。然后他马上要去看白罗的话--或者是要先喝杯茶?”
我回答她,茶慢慢喝无所谓,希望先问候白罗。
赖特雷尔太太板着脸孔说:“那是你的工作啊!乔治。我正在整理院子,什么都要我一手包办,可忙不过来哪。”
“好,好,我知道了,我来,我来。”
我跟在上校背后踏上大门的阶梯。就要踏进大门时,碰到一个手拿望远镜,夹了灰发的消瘦男人,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来。跛着脚,一张稚气未脱、生气勃勃的脸。他结结巴巴地说:“那棵枫树旁边有两个鸟巢。”
进了大厅后,赖特雷尔说:“他叫做诺顿,是一位爱小鸟爱得快发疯的好人。”
大厅上有个彪形大汉站在桌子旁边。他刚刚挂断了电话正好抬起头来。“真想把这些包商和建筑商一个个吊起来问罪,碎尸万段!从来就没一个是正正经经做好工作的。”他说。
他虽然怒气未消,但看他那副滑稽而且抱怨的尊相,上校和我都笑了。我一眼就被他吸引了。看来差不多已超过五十岁,但还很潇洒,阳光把他全身晒得黝黑。想必是过着户外生活的模样,而且也是时下一年比一年少那种类型的男人,坦率、爱好户外活动、做事顶天立地,典型的英国人。
经赖特雷尔上校介绍,才知道他就是威廉.波德·卡林顿,我并不感到意外,他曾经是印度某省的行政长官,曾经发挥卓越的行政才干。射击方面,是一流射手,在打猎方面也颇有名气。处于时下堕落的时代,可能很少出现这种人物的。一想到这里,不觉感到一股淡淡的哀愁。
“哎呀!好高兴见到大名鼎鼎的朋友海斯亭上尉。”他笑着说,“那位比利时老人已经告诉我有关你的轶事了。而且令媛也在这里。那位好漂亮的小姐。”
“茱蒂丝很少提过我吧。”我微笑着说。
“不,不,她是个现代化的姑娘。近来的小姐可能反抗承认与父亲或是母亲所处的关系吧。”
“双亲,说起来像是丢脸似的东西嘛。”
他笑了。“这一点,我一点也不蒙受其害呀。真不凑巧,因为我没有孩子。茱蒂丝的确很漂亮,但是书读多了,教养难免太过分。有点令人担心。”他又拿起听筒来,“对不起,赖特雷尔,可能会叫你的总机忙得不可开交哪。我不是一个能耐心等待的人。”
“好哇,请便。”赖特雷尔说。
我跟在他后面上了二楼。他把我带到房子左侧最里面的房间。原来白罗替我订的是当年我住的房间。
在这里,我也看到了变化。当我走在走廊上,从开着门的房间,可以看到把古式的大寝室隔开的好几个小房间。
我的房间本来就不很大,除了有供应热水与水的设备,以及把房间的一角落隔间成狭小的浴室之外,一切和当年没有不同。房间里面摆设了便宜货的现代化家具,看到这些家具,使我感到索然无味。要是我,我会选些和房子的建形式调和的东西。
行李已经搬进来,赖特雷尔上校告诉我,白罗的房间就在正对面。当他正要带我去的当儿,从楼下的大厅传来“乔治!”的尖锐的声音。
“我可以告辞了吧?有什么事,请你按一下铃……”
“乔治!”
“知道了,马上去。”
他慌慌张张地走向走廊那边去。我目送他的背影。于是一面让心悸渐渐加快,一面穿过走廊,叩了白罗房间的门。
第二章
我想再没有比由于上了年纪所带来的凄惨更令人不忍卒睹的了。
我的可怜的老友,直到现在为止,我的脑海里出现过好几次他的风采。现在我就只叙述和当年不一样的地方吧。他由于关节炎而起居行动都不由自主,无论要到什么地方,都非受到轮椅照料不可。曾经胖嘟嘟的躯体,如今已剩下一层皮包着一个骨头,变成一个消瘦孱弱、身体矮小的男人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果然,胡子和头发还是那么黑,但因不忍伤他的心,所以,我只好不开口,但坦白地说,这是观念上的不同一个人总会到了一旦把白发染黑,反而更显着地可怜兮兮的时候啊。我曾经由于知道白罗的头发得自染发药瓶之助而为之惊讶。但是,徒有一抹很显着的不自然而已,别人只是认为可能戴了假发吧,而且为了要逗小孩高兴才在上唇上面装一撮修饰品而已啊。
只有眼睛没有变。炯炯有光,而现在……对了,的确是由于感动而潮湿了。
“哦!海斯亭,海斯亭!”
当我向他一鞠躬时,白罗像当年一样,热诚地把我拥抱。
“海斯亭!”
他再度倚靠在椅背,稍微歪斜着头,仔细打量着我。
“嗯,一点都没有变--既不驼背,肩膀还是那么宽,老而弥坚。好友呀,你的风采真不减当年哪。那些女士们还没有把你甩了吧,对不对?”
“难道说……无论如何……白罗。”
“不,你好好地听吧,这是一种测验--有位年轻小姐娇滴滴地搭讪过来,对,很温柔地--那就完了!姑娘们在背后这样说“可怜的老公公”,“要不尽量对他体贴一点怎么可以呢?变成这副模样,也无可奈何嘛。”可是,你呢?海斯亭--你还年轻,还用不着绝望。是啊!你就捻捻胡子吧,挺起胸来,就得了。真的,看起来就不像自己所想向那么老拙了。”
我忍不住笑了。“真拿你没办法,白罗,那你呢?”
“我吗?”白罗皱着眉说:“我像个死人一样啊。是一具尸体。既不会走路,而且依然弯腰驼背。幸亏还可以自己吃饭,其他就不行,一切就像婴孩似的非藉助他人不可。让人抱上床;让人替我洗澡、换衣服。总而言之,还不太有趣呢。还好,外表虽破破烂烂,肚子里还算饱满的。”
“完全正确,外虚中坚。心脏还健全。”
“心脏?大概是吧。不过我指的不是心脏,是头脑,喂,我说肚子里,指的是头脑啊!我的头脑还是蛮灵活的。”
我了解得很清楚,他的头脑至少尚不至于向谦虚的那一方面退化。
“你喜欢这里吗?”
白罗耸耸肩说:“没什么不满的,当然啦,这里可不是丽晶大饭店嘛。对了,第一次带我进去的房间很小,家具也不太好。所以,才换到这里来,房租一样。其次是伙食的问题,可以说像是集最糟糕的英国菜之大成!英国人好像很喜欢吃麦芽卷心菜,但是块头很大,吃起来又硬得要命。至于马铃薯,要不是煮得过火,就是煮得碎碎烂烂。而且一提起蔬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