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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知道……那白森森的的长方木是棺材,里头躺着的是五天前暴死的王家的小儿子……可不要是给他拉去做伴了……”那妇人嚎啕起来,端的是剜心剜肺的凄厉“奴家就这么一个亲人,没了……没了……”
你给她哭得一阵阵的鼻酸。是呵,一个人如何孤苦你是最清楚不过了,再说,若不是难到极处,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舍得下幼弟抛头露面去做个缝穷婆……谁过得都不易……
你忍不住好言好语劝了几句,没曾想引出她更多泪水“奴家想……魂丢了,就找个道士来收收……那道士上门一看,要我出市集找一个眼里有颗红记的人……昨天就见着您了……可……可……唉……”你明白她是信不过你有那祛妖的法力。别说她,你自己都不信!“到了今天,越发沉重起来……连气息都微了,奴家急啊!只好求先生救命了……先生,并不要您医呢,只需您在旁护着就成……”
说话间,她家也到了。推门进去,法坛早已设好,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侯在旁边,也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怎么?人可请到了?”见妇人进门,他赶紧两步上前问道,还未等她回话,你已入了他的眼“好……好了……”也顾不上多说,匆匆交代完几点须特别留心的细节。那妇人就要进里间带孩子出来。
孩子已形销骨立,脱了人形,鬼气满溢,可还是把你吓了一大跳。你看得特别真切——那孩子头上结了四根鲜红的辫绳。
孩子已形销骨立,脱了人形,鬼气满溢——把你吓了一大跳的并不是这些——你看得特别真切那孩子头上结了四根鲜红的辫绳。
"敢……敢问姐姐贵姓?”你颤声问道。
“奴家小姓‘常’,怎么了先生?”
“……没事、没事……随便一问。”
你无可奈何的闭起眼,心知这孩子就算救回来也不会是人了……
你还在同情别人?看看你自己吧,半边在阴,半边在阳,那道士实是要借你做引魂使呢!
一个时辰过后,那孩子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眼。眼也是暴凸出框的,生生将一副狞厉无神的模样固定在了脸上。
“姐……”人他倒还认得。听得这声,常氏憋了数天的一口气这才化做一阵嚎啕给哭干净了。
“好了、好了……”道士功德圆满,轻吁一口气。你晓得这道士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可,不还是那句话么——回天无力,尽心而已。
常氏抽抽噎噎的拖着那孩子跪在地下千恩万谢。你们二人本就是投鼠忌器、心兆不宣,给他们这么一跪,面上不约而同的现了几分愧色,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寻了个说头就要离去。那妇人哪里肯依,硬要留下用饭,你们也不含糊,坚辞而去。眼见留不住了,她便从袖口缝着的小褡裢里抖出几颗碎银,捧到你们面前,一脸羞愧凄凉:“奴家没甚拿得出手的……弟弟病了有一歇,光顾着看他,没心思揽活儿,这点……实在不成样子,二位恩人受了吧……不够奴家缓些时日待奴家攒够了一定送上门去……”
你们明知自己弄回的的是个什么东西哪里还敢受什么报酬,那点碎银递到面前竟像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尚且不及!
三人推来脱去,一边以为嫌少不肯受,一边心中暗怀鬼,一时间场面就这么僵下来。“唉……恩人莫不是嫌少了……若非,如何就到了留饭不用,连点滴心意也不肯受的地步了?奴家家中确是穷着,可也知恩图报的理儿……说了出去旁的还以为奴家不会做人呢……要不这样,钱是少了,打发不出手,可这饭,去霉辟邪的,总该吃几口才是啊……”
你们心中暗暗叫苦,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愁得死人哪!
这道士的运道可比你的好,正是尴尬的景却正好有个人上门来求,说是村口那家掘地时掘出了“太岁”,要接他过去商量该如何行事。这下可真剩你一个了,没人应时应景的来“救”你。有什么办法,一餐吃了要心中有愧的饭也得这么硬着头皮对付了。
常氏着手弄饭菜去了,剩那孩子和你对着坐。你等了有一阵,直到听见沥米煮饭的声响,才犹犹豫豫的朝他低叫一声:“常四红……”
那孩子在看你,一直在看,看你右眼中的那颗红记。
原来丢了魂的躯壳是这般模样,槁木死灰……
能撑多久。
到末了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救回一副皮囊来,到走的那天倒要摧折活着的人的心肠了……
你想的大多是沉重不堪的现实,预先做着最坏的想,省得到时祸事临头了招架不住。
也亏得你这天生悲悯的脆心肠!这时竟往向‘它’讨份人情那头想过去了!脊梁骨断得也太彻底了些!
她在隔了百把年光阴的这头恨铁不成钢——为着你的破罐破摔,为着你的悲天悯人,为着你的讨好退让——她,恨恨的看你一步步往死路上走。
不然又待怎样?你在纸里过着1856年的生活,她在纸外过着2005年的生活。一百四十九个年头,造物造就的鸿沟,是用脚就跨得过去的么?
她其实早就明白你想要什么,不过是几顿饱饭一间屋一方桌子几管笔数块丹青几张纸,悠悠然与那野莲海做伴,从不做荣华想不做富贵想,只求安稳平淡直至老死。哪怕这生活贫贱无着,无甚企盼。
石家公子为什么不放过你?“它”为什么不放过你?老天为什么不放过你?
他们生生的将你这点寒酸的幸福踩在脚下,再做主把他们的幸福塞给你。你受不起,又不敢放下,眼里盯的是碎了的那点寒酸的幸福,那才是你的……
时间已经走到了1856年的初秋,你在无可挽回的走向结局。
她后悔了。这片注定要挖出的黯然神伤,现在该如何收拾起呢?
常氏将吊在横梁上的一块熏肉摘下,预备片了去炒鲜笋。她住家原是四川人,清初时为避战祸才徙往这头来。但凡这样的家户,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掌勺工夫都是由母亲教了女儿一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这熏肉便是一样。
有些稀罕时候,乡里乡亲的送来些肉,舍不得吃便熏好了吊在梁上,一年半载的这么吊着非到重要时候不去动弹它。今日也是高兴,竟把过年的份都片下去了。等预备好这道肉菜,再备上几盘素的,也就凑得上贫苦人家很上得台面的一桌菜了。
常氏将菜上桌,并着温了二两米酒,席就可以开了。
常氏将菜上桌,并着温了二两米酒,席就可以开了。
可没见哪家的席开得这么静的,一屋子只剩下那孩子吧嗒嘴的声音,间或有常氏“恩人,吃菜”的低唤。想来这常氏是觉着尴尬了,原本有个道士在,还能叙叙恩情话话温凉,现下这局面,太冷了不是,太热了也不是,闷闷坐着,眼里只顾盯你的碗,看看快吃完了就一手抢过去添饭。她的尴尬带累了你,只好埋头苦吃,平日里薄养的一副肠胃也吃不消你这囫囵的吃法,两碗杂饭过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却还要抢你的碗,争来抢去,那碗"当啷"一声碎在地上.两人心上一片不详之感当头罩下,常氏干笑几声,连念一气"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你在旁唯唯.
她见你一派惊惶神色,便起身去泡上一壶大叶茶,也是为你打个圆场.你们就在这泡出的袅袅白烟中坐着,喝茶,平静的错觉硬是给你把家的感觉捏出来——这餐饭吃起来就有时候了。
饱食过后,你对主家告声罪,心事重重的要回转了。常氏打把纸灯笼照你到门口。目送你一路过去,直到那纸灯笼的光灭在黑天里她才闭上门。该酬的酬了,该做的也做了大半,她心稍稍安下,这夜总算能合个眼啦……
你打着纸灯笼往回赶。又是一个将深未深夜。秋末冬初,天快快就暗下,原先天边还有一鳔白的,刚走了一段转个弯到了这乱石岗上就跟墨缸泼过一般,黑须须.风又大,把个纸糊灯笼吹得七摇八扭的,路也照不见几分。
前面,风裹了几片纸直扑你门面,一开始还看不分明,也不去理会,只低着头猛赶一气,到后来有一张就这么贴你额头上,怎么也不肯跌脱下来,你只好腾出手胡乱一摸再放到灯笼下一照,鸡皮疙瘩就在你身上发了个繁盛。
什么呢?
冥纸……
这里不是个乱石岗,是座坟场……
白日里和常氏一道赶路时,只顾听她叙道,未加注意。只是这时,前后左右都有了几根新鲜的白幡,迎风招展,桀桀应和风声——还有被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刮来的冥纸,在空中惨白,在光下萤黄。
你心里咬得紧紧的,十七多点儿岁,经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