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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的望着头顶上的那盏日光灯里灰色的小黑点。
大脑一片空白。
真正的空白。
由远而近的凌乱的脚步声,渐渐的传到他的耳朵里,嗡嗡的响。
先是一张女人青色的脸,然后又是一张男人苍白的脸,在他眼里交替的摇晃着。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想要识别出这些陌生的人究竟是哪些熟悉的人。
他脸笑了笑,笑的有点惨。
他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抓着那个男人的手,用嘴唇摆出两个字:
不是……
可不是什么?
柏实想了想,又放下手。
空荡荡的这里和空荡荡的自己,不是什么?
小小的身体却蒙了那么的大的一块白布,缓缓的被人从里面推出来。
天气都有些冷了,妮妮穿的那么少,会不会冷?
柏实凌乱的想着,他哆嗦着走过去,想揭开那块碍眼的白布,把妮妮小小的脸露出来,让她透透气。
柏实刚要把手伸向那小小的突起,却被一个青色面孔的女人一把推开:
“滚开!”
滚开……
柏实踉跄一下,僵硬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滚开……
他扭头看向苍白男人的脸,竟然也是呆呆的木然。
大脑却真的是一片空白,连表情也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好象一切都是麻木的梦里面一个让人麻木的镜头,他麻木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怎么做。
麻木都疼了。
头顶上那盏日光灯上,灰色的小黑点还是那个灰色的小黑点。
外面在下鱼。
所以柏实永远也不喜欢这个城市,因为这里阴晦的总也不见太阳。
柏实踉跄着出去,雨一点一点的打下来,好象一切都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都已经完了……
就连妮妮葬礼的那一天都在下雨。是那种毛毛雨,很小很小的毛毛雨,连绵的不知道什么是个尽头。
柏实跨进去,却被菲菲疯狂的驱赶。
她被两个人架着口齿不清的漫骂。
柏实呆呆的站在地上,捂着被扇出血的嘴角。
前面妮妮的黑白相片在甜甜的笑。
那些白色的脑浆的影象滑过他的脑海,那些过山车的呼啸滑过脑海,那些游乐场的小金鱼滑过脑海,一切的一切都滑过脑海。
当眼泪曼延了整个面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死了,妮妮死了……
竟然真的死了……
柏实不支的倒在地上。
竟然真的死了……
菲菲哭的已经没了理智,她指着柏实的鼻尖骂:
“你个男狐狸精!还我孩子命来!”
“勾引别人丈夫!死不要脸!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地狱!”
她拼命挣开,抓住柏实不拼了命的打他:
“我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柏实任她打,不稳当的晃。
“行了!你住手吧!”突然侯海齐突然蹿出来抓住菲菲的手,“别打了……好多人看着呢……”
菲菲浮肿的面庞嘲讽的看着眼前这个在她心里曾经那么完美的男人,冷笑:
“舍不得了吧?他害死你女儿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小骚货受伤是不是!?你真他妈有够无耻!!”
侯海齐却一个耳光甩上去。
声音格外的响。
柏实一抖。
菲菲偏着头,难以置信的盯着地面。过了好久才慢慢的回过头来,突然仰天大笑:
“侯海齐!!我这辈子算是跟错人了!!”
大笑了一气,陡然转头,极其恶毒的诅咒柏实:
“你听着,我杀不了你,但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听着!!”
“你闹够没有!?——刘叔,把她拉回房里去,让她歇着!”
在众人面前侯海齐尴尬的对刘叔吩咐。
把叫骂的菲菲送回房,侯海齐拉起摊着的柏实:
“地上凉,别坐着。”
柏实一仰头,看见侯海齐苍白疲倦的脸。
麻木的心一绞,被人用手往死里捏似的疼。
侯海齐说,我送你回去上课吧。
柏实呆呆的点点头。
侯海齐正要去开车门的时候,柏实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喃喃的企求:
“我想走走……我想走走……”
雨还在下。
柏实不知道在想什么,侯海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很空,雨很小。
人的距离很小,心的距离很大。
柏实从没见过失魂落魄的侯海齐,侯海齐也从没见过神志混乱的柏实。
柏实抓着侯海齐的胳膊哭:
“两清了……两清了……我们两清了……是吧?”
雨伞滚落在地上。
车子一两一两从他们身边呼啸过去。
雨也越来越大。
柏实混乱的说:
“可以重新开始了……对吧?……可以重新开始了……”
他神智不清语无伦次的喊:
“我没爸爸了,你没孩子了……我们两清了啊两清了啊……”
求求你……重新开始吧……
侯海齐抱着他。他的身体那么冷。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只能抱着他,听他不停的重复着: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吧?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恶毒情夫破坏他人美满家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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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四起。
虽然我们总也不知道谣言是谁先制造的,但谣言却总是来的最准时最魄力。
势如破竹。无坚不摧。
人言确实可畏。满城阳光可瞬间变风雨。
柏实不是以前的那个柏实了,柏实已经成为传言中的那个柏实了。
就连上食堂也摆脱不了鄙夷的眼光。
“看见没,那就是三班的柏实——听说是个同性恋……跟人家争丈夫,还特残忍的害死人家的孩子呢!”
“呦~以前光听说有女人这样——原来男人也同样啊!”
“可不是——真不要脸!”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柏实面无表情的喝着汤,不想说任何话。
不过无巧不成书,木耳正巧经过。她笑笑,貌似无意的在柏实的餐桌上敲了敲手指。
柏实抬起头来,看见木耳那双嘲讽的眼。
他不愿意再和这个人有交集,便迅速的低下头去吃饭。
“——遭报应了吧?”
她突然低低的说。
用刚好柏实能听见的音量。
柏实手一抖,汤从汤匙里洒了出来。
遭报应了吧?
出卖自己而得到的报应吗?破坏他人幸福而得到的报应吗?
他愣了半天,胸口闷的几乎要把内脏给吐出来。
他已经丝毫没了胃口,放下碗筷,连收拾也没收拾就摇摇晃晃的转出门去——其实自己要去哪里连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一下。
只要安静一下就好……
公园小树林。
是在这里和妮妮第一次遇见的。她跌倒,血蹭脏了他的裤腿。
那条裤子已经洗了,血也没了。
人也死了。
一切都完了……
柏实无力的坐下,仰着头微微的笑。
而重新开始,或许也只能是他的一场梦。美梦。
坐了半天,打算起身走——毕竟不能永远躲在这个地方。
可是突然觉得手一疼,柏实转头看看,发现一些灰不溜秋的小东西挂在深绿色的快要残败的叶子上。
他一笑,摘下来其中一颗,刺刺的,原来是苍耳。
苍耳……侯海齐曾经说他像一颗苍耳。
摇摇头,顺手把小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回家。
“喂……”
侯海齐打来电话:
“……今天晚上我想去找你。”
“……”柏实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半天不开口。
“……我想去找你,今天晚上。”侯海齐在那边有点无力的重复了一遍。
“……”柏实的眼泪淌下来,“现在……现在能来找我吗?”
侯海齐沉默了。
“现在吧……我现在就想见见你了……”
柏实已经哽咽不成声。
车停了。
柏实坐在车内愣神。
“不下吗?”
司机亲切的问。
“……哦……到了吗?”柏实恍惚的问,睁着没精神的浮肿的眼诺诺的问。
司机叹了口气:“……是啊……”
柏实点点头,慢慢的走下车来,上台阶的时候还差点绊倒。
找钥匙就找了半天——山妈休假了——他最近总是没记性。
开了门,却又愣了半天,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好久他才拍着脑袋笑:
对啊,要去卧室换换衣服……
一边笑,一边推开门——
先是一双脚。
那脚上的一双鞋他似乎有点印象,但又有点模糊。
他有点嘲笑这种情况的古怪:
怎么房间里凭空就多出了一双脚呢?还是在半空中。
真真是可笑。
柏实捂着嘴笑笑。
然后就是一双眼。
这双眼他却特别的熟悉。
他曾经有段时间总是会看到,在给妮妮做家教的时候,总是看到——恨不能除去这双眼睛的主人。
真的,他曾经那么痛恨她,觉得她霸占了侯海齐那么久,她可以和侯海齐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么久,而自己却是个不见天日的地下情人。
这种眼神他也很熟悉,在那个葬礼上,她恶毒诅咒的眼神。
他那么熟悉——
现在也是,那么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