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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打了又打,陈大爷就是不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他家的大门口白纸黑字的标语“刘XX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负隅顽抗,死路一条!”晚上,有几个邻居偷偷地去看陈大爷,结果被红卫兵发现了,就把他们叫去谈话了,他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陈大娘把自己的首饰卖了,换成粮食,接济过他们,所以心中不忍,就来看看,幸亏,这几个邻居都是贫农出身,批评了几句就给放回来了,可是,这可把陈大爷害惨了。红卫兵又揪斗了他,说他“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窝藏委任状妄想翻天”等,弄得那几个邻居后悔不迭,从此不敢再去看陈大爷了。
这天晚上,周凤又失眠了。陈大爷家里传出嘤嘤的哭声,周凤听得出这是陈大娘的哭声,周凤听隔壁陈二叔讲了:当年分家产的时候,陈大娘为了争这只樟树箱,差点都跟妯娌打起来了,谁知争来争去争来了这么个是非的祸根,陈大爷也确实不知道这个箱子还有这么个夹层,这会儿,陈大娘正在后悔地哭呢!周凤正睡不着,给她这一哭,就更睡不着了。看看身边,袁之庆睡得正香,女儿晓凤双手搂着袁之庆的脖子,小脸红扑扑的,躺在袁之庆的胳膊湾里也睡得正香。看着,看着,不禁想起了生晓凤时的事情来了。
周凤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快要生孩子时,那袁之庆的高兴啊,真是无法形容,整天缠着丽珠姐问这问那,把个丽珠姐闹得不得安宁。他越是这样,周凤越是担心,万一生个男孩长得又象那个畜生怎么办?头胎孩子往往比较难生,万一难产,孩子会不会有意外?万一有意外,需要输个血啊什么的,会不会暴露孩子的身份?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之庆?怎么才能找个借口把孩子送出去?再转而想想,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该不该送呢?……千头万绪堵在脑子里;真要把个脑子都撑破了。还没生孩子就经常失眠了。
后来,产期未到,羊水就先破了,但是,周凤也不懂是羊水破了,只是奇怪怎么白带怎么变成水了?而且怎么这么多?过了两三天,她对丽珠姐说了,丽珠姐陪她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羊水先破了,这是会造成难产的,而且婴儿在子宫内没有了羊水也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当即决定进行引产,谁知胎儿又是横位,引产也引不下来,最后还是剖腹产取出了孩子。小孩子生下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周凤听了丽珠的劝告,就把她先留了下来,产后三个月时,周凤常常觉得胃部闷闷的,有时无缘无故地觉得心慌、气短,她跟隔壁的阿婆、婶婶讲起,她们只说她是产后有点虚寒,弄了点草药给她吃了,倒也真有好转,可是过一段时间又不好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竟至月经也不正常了,有时还会排尿困难,小肚子老是胀胀的,老有下坠的感觉。后来,也是丽珠姐陪着去医院检查了,也查不出个什么结果。倒是有一位老中医怀疑她是不是卵巢囊肿,这位老中医说卵巢囊肿的形成多因经期或产后六淫之邪入侵,七情不慎之损伤引起的,这六淫并非房事的关系,而是指“风,寒,暑,湿,燥,火”,这在中医里叫“六淫”,而七情呢是指“喜,怒,忧,思,悲,恐,惊”,这在中医里叫“七情”,因六淫七情的损伤,所以导致正气虚弱,气血失调,日长月久,就引起了脏腑失和,这都是久积而成的。周凤越想越觉得这位老中医讲得对,吃了他开的几服中药,倒也真有好转,可是,总是不能断根。就这样拖了很长时间,最后,周凤趁着回家探亲的机会,在省城的医院里进行了检查,一查,诊断果然是“卵巢囊肿”。因为拖的时间长了,已经造成了输卵管的阻塞,今后可能就不能再生育了。医生把这个情况告诉周凤时安慰她说:“还好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可是,医生知道她的苦楚吗?袁之庆也安慰她,弄得她真是哭笑不得。幸好孩子还没有送掉,就这样养下来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袁之庆了。人啊人啊,唉!你看,现在那个吴蜡当上了造反总司令,简直被奉为江南县的土皇帝了,他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凤自从上次袁之庆无缘无故地被叫进去以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她甚至怀疑这件事跟吴蜡有点关系,可是她的怀疑好象又没有一点根据……
周凤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接着她又想起了今年夏天的那场台风和雷暴雨;台风掀倒了好几间民房;还压死了好几个人;另外有几个人;下雷雨的时候;在山边的路亭里躲雨;谁知山体滑坡;泥石流冲下来把路亭冲塌了;也压死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周凤的同事。那一次台风暴雨把整个江南县都淹了,把他们附近几个村和外面的通道全淹了,那天哓凤正好发高烧,袁之庆冒着危险背着晓凤到了公社卫生院打了针,晓凤的烧才退了下去。因为还满着水,袁之庆怕第二天水退不下去,就向医生要了两针青霉素,带回家来给晓凤打。这个袁之庆真是大胆,青霉素能乱打吗?可是,他说没关系,因为皮试已做,一周内可以不再做皮试。那时侯,青霉素有两种,一种是普鲁卡因青霉素,打起来不痛的,还有一种青霉素G甲,打起来很痛的,连大人都受不了。因那天卫生院正好没有普鲁卡因青霉素,所以,他就把青霉素G甲拿来了,第二天,他们用饭盒,把针筒放在煤油炉上烧开消毒后,对了蒸馏水,就在医生原来注射过的地方给晓凤把针打了,孩子屁股上,昨天打的那一针,肿还没消,今天这第二针还扎了进去,那个痛是可想而知的,可是晓凤这孩子还真挺硬的,眼里噙着泪水,居然忍住了没哭,周凤怪袁之庆不该在原来地方打针,可袁之庆说是怕打错了地方,弄不好会打到坐骨神经上去,所以,只好扎在原来的地方。周凤也听说过有人因为打针扎错了地方而造成坐骨神经痛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责怪袁之庆了,只是苦了晓凤了。谁知这个小东西不但不让周凤责怪袁之庆,还冲出来一句话:“爸爸是我的救命恩人。”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医生阿姨说的,医生阿姨还说了,幸亏袁之庆及时送她去打针了,否则,高烧时间长了会出危险的。晓凤还告诉周凤过溪的时候,是爸爸把她举过头顶凫水过去的,还问周凤:“难道这不是救命恩人吗?”弄得周凤也笑了。袁之庆把她抱在怀里说:“我是你爸爸,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可不是什么救命恩人。”从那次以后,晓凤对袁之庆更加依恋了。周凤还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晓凤出去,碰到一个同事,她只是随口讲了一句:“这小丫头笑起来挺像之庆的。”谁知后来只要有人说:“来,让我看看,长得像谁?”她就马上裂开嘴笑了,人家只要说她像父亲,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唉,这对父女啊。周凤看着相拥而眠的父女俩,突然心里一阵心酸,一股莫名的悲切无缘无故地从心底升起,不知怎的,泪水也无缘无故地流下来了;她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前面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哭泣,周凤觉得自己有点想睡了,她闭上了眼睛,果然迷迷糊糊地,睡意好象慢慢地袭来了。周凤正要睡着,突然一阵悲切的叫声惊醒了她,袁之庆也醒了,是前屋陈大爷的声音。
“哎哟,他娘哎,你这是干啥呀?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的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接着是一阵强压着不敢出声的哭泣。
“不好,出事了!”袁之庆一骨碌爬了起来,冲了出去。
周凤连忙搂住晓凤,用被角捂住了她的耳朵,她自己一动也不敢动,坐在床上瑟瑟发着抖。深秋的凉意向她袭来,她抱起了晓凤,把她搂抱在胸前,这样,她觉得不冷一些了。
过了不知多久,袁之庆回来了。
周凤:“怎么样了?”
袁之庆:“陈大娘自杀了?”
周凤:“真的?”
袁之庆:“用裤带吊在床杠上吊死的。”
周凤:“没救了?”
袁之庆:“都冰冷了。”
周凤:“那现在咋办?去通知他们子女了吗?”
袁之庆:“通知个啥?来挨抖啊?”
周凤:“那咋办呢?”
袁之庆:“叫了几个亲房处理这件事了,他们都是贫农,不会拿他们怎样的。”
周凤:“那你呢?”
袁之庆:“我总应该去帮帮忙吧?”说完,他看着周凤,看她的反应。
周凤:“你还是别去吧,免得互相连累了。”
自吴蜡他们成立战斗兵团以来,周凤就一直劝告袁之庆不要介入他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