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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来不及会他了,你叫他去追你陈先生,务必要他在你先生到杭州府寿阳王府前截住他。叫他们小心冯于此人,行事莫要冲动。”
思影怪道:“分明方才先生还在的,怎么一会子工夫就走了?,世伯既然不想他去,怎么也不拦他呢?”
汪亭神涩然道:“拦不下他的。”
他早知道冯于耍尽手段,乃是要同时除去“南松北雪”。可他也知道冯于是不会让人轻易坏他大计的,倘若他半路拦下陈允,不待他开口,冯于便会使法子立时除掉他。到时,莫说是要向松坡示警了,恐怕他不但白白丢掉性命,松坡也立时就死了,雪离公子更是没了指望。况且松坡即使是知道了佟雪离的事体乃是个圈套,他也一定会心甘情愿钻了进去。
冯于本就是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布个局子来害人了。
这本该已是桩无法开解的事体的了,亏得冯于尚且不知千岳赶来胡州,因此他想出一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故意露出口风,引开冯于的注意,好教千岳去向松坡示警。
勉强一笑,汪亭神道:“世伯先走一步,允了你的兔子,实乃是千岳已养了有一段时日的,明日你同他要就是。”
汪亭神站直了身体,细细看了一番柳思影,面目倒平和了起来:“思影,你做汪家媳妇,实是汪家的福分,可惜……。”
汪家媳妇?
思影不解,正要相问,却见世伯慨然一叹,默然而去。
罢了罢了,全罢了。汪亭神哈哈大笑着,复将自己更深地埋入一地横七竖八的酒坛里。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及至今日这般田地,又怪得了哪个。
鹅白千叶未断绝,酒香满溢碧落湖,
冬暮琵琶昭君怨,手把洞箫看日无。
将腰带里藏着的如意结取了出来,半眯着眼睛细细瞧了许久。仿佛又瞧见了烟儿那倾城一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臧。
结发之情恐怕明日就要了断,烟儿你泫然欲泣的容颜早已模糊。斯时是为了你爹,如今你可会为夫君我流一滴眼泪?
每回出门时,烟儿都会递上个如意结,簇新簇新的,尾端还打着烟儿特制的细结。
是盼君如意么?
将手里的如意结一点一点拆了,单留下尾端的细结。醉醺醺取过一旁灯盏,将线细细在灯油里过了,一点一点打上另一种结子,悄悄把金豆子缠了进去,再将之浸透了灯油。
灯下,一串红结,朱红似血。
再说那陆君瑞。待他手中捧着一包热腾腾的梅子蜜糕转回客栈时,只见到一堆横七竖八的酒坛,地上酒渍未干。跑堂小二正在一旁收拾,嘴里叨念着方才在此狂放失态的老秀才。
去年圆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圆月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故人面,泪湿青衫袖。
血色罗裙、珍珠篦,佳人手挥五弦,清音若水。余音缭绕中,酒香四溢,倒令这小小得客栈里退走了雪化时的严寒。
君瑞不觉昏昏然了起来,正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微醺暖意,偶一仰首,竟见太子正坐在楼上雅座里,隔着栏杆瞧着自己,目光冷冽,直教人头皮发紧。
君瑞心尖顿时惊跳了起来,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忽觉脚下似是踩到了东西,因而忍不住低头一看。
原来竟是串红结,不期然地于灯下放出诡异的艳光来,红得倒像是几颗璎珞珠子。
“是何物件?”心醉神迷中,猛听得有人言语,不觉浑身一颤,如大梦初醒般忙不迭抬头去看,见是小二因好奇探首来问,方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将那串红结给拾了起来。
于是急急忙忙握着那串红结登级而上,屈膝跪在太子桌前,浑身微微战栗,不敢出声。
雪化之日,本是一年中最冷的天候。等闲无事的富贵人家往往全缩在家中怀炉取暖。这日子会出门的,若非行商便就是那些无聊文客。因而这客栈里头,连同掌柜跑堂,寻常百姓不过十多个。这些人生就平常,极少见过大户人家的排场。今日见个样貌可喜、浑身贵气的小少爷竟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下,只为个衣着寻常的少年吓得肩头微颤,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刹那间,若大一个客栈,竟再无半点声响。
太子懒散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扣着银箸,点了最末一盘丹凤朝阳。随侍出宫的尚膳太监连忙取了一勺摆进小碗奉上。
半晌,朱佑樘方开口问道:“你手里拿的何物?”
君瑞一惊,忙低头道:“乃是永花巷的梅子蜜糕。还热着呢,主子可要进些?”
“亏你还有些孝心。”朱佑樘倒似已把日间君瑞出言顶撞一事给忘了一般,竟轻轻一笑:“免了免了,你起来说话吧。”
君瑞素知他的性情,故不敢掉以轻心,颤颤巍巍抄手退在一旁,默不作声。
朱佑樘道:“怎么如此拘谨?你且说方才你拾了什么上来便是了。”
闻太子垂询,君瑞此时才想起自己手中原来还有这么个物件,于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那红结儿。他原只是在书中见过此物,今日确确实实拿在手中,才知道此物看来果然骇人。
并非是它青面獠牙,实是其色泽火红油亮,宛如心尖滴血,骇人至极。
“不想今日竟有缘见它。”端详着那红润艳光,君瑞一时间如坠迷雾,早把身在何处给忘了精光,只低声道,“当真是个不祥之物,老人家名之曰‘冤孽串’。书上说,这结子若不得解,人纵是死了,魂魄也不得升天转世。实在是死人自己同自己过不去的意思。”
话毕,忽然一愣,摸着最下头的细结,君瑞倒迟疑了起来。沉默片刻,脑中有灵光闪过,他不觉目光一黯,顿时面上染了些许伤感。
君瑞本就生得粉雕玉琢,眉目清晰,况且他自进宫以来,极少流露心思所想,故而平日里也只觉乃是孩子的讨喜。今日灯下,火光朦胧,忽然见他面露伤感,一时间竟觉哀婉动人,妩媚至极。朱佑樘本是一肚子别扭,正欲沉声发作了他,此时却见他如此模样,不觉心头邪火一窒。
那朱佑樘自七岁受封为太子以来,因惧怕万贵妃迫害步步为营,刻刻小心,纵使是留在皇祖母身边也不感松懈一分一毫,时时计较,分分算计。长此以往,早生成个宠辱不惊的性子。此时忽然发觉满腔火辣竟有逆流之势,不由大是惊骇。
君瑞自然无暇顾及朱佑樘此时心中所想所感,朱佑樘满心慌乱间只听他喃喃道:“只怕这人不是要人解它呢。”此言一出,朱佑樘竟也是一愣。
两人正自默然,偏巧又有个办事的上来回话,说是明日走水路的船已定了下来。
朱佑樘听人回话,这才醒过神来,微微点头:“知道了。”说着又思及方才情形,仍是大惑不解。因此上不觉转头去看君瑞,可惜这会子他也已回转神来,正小心看着自个儿,眼角眉梢自然早没了先前的哀婉、妩媚之色。
再想发作,才发现不知何时,心头邪火已消,人反倒心平气和了起来。
君瑞见他许久不曾说话,心中渐定,知道依他的脾性,准是火气已泻。
平日在宫里,太子虽然脾性不佳,为人阴霾,只对他陆栎却有些偏宠。因而君瑞虽是乖巧机灵、行事小心,偏生心性不定。只消心绪不宁,便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随后再教太子脸色一沉,又知道不对。如此三岁,枉费他陆君瑞如何乖巧聪慧,竟然是个学不乖的。
日间出言顶撞主子,说到根上,诚然正是因此而生的事端。只是这类事体实在罕有,因此今日偶逢,倒令朱佑樘为之侧目。
心中一定,依着君瑞的性子便不爱再去多想,仔细将那“冤孽串”系于腰带之上。正自左右端详,忽然听见朱佑樘怪道:“你把这不吉利的物件挂在身上做甚?”
君瑞因而微微一震:“总得待有缘人认了它去,才好与它主子交代。”
及至次日,太子朱佑樘五更时分便早早起身梳洗。待弄得停当,正要传膳,却觉左右有些异样。略一思索,方悟原来乃是君瑞尚不曾过来的缘故,于是转头看向一旁尚膳太监余嘉。
这太监原本只管服侍膳食,因他自小就跟着朱佑樘,多少也算是个心腹,如今随了太子出来宫闱,朱佑樘饮食起居倒件件离不了他。
这厮也是个乖巧的角儿,最会察言观色。现下见太子转头瞧着自个儿,便已晓得太子的意思。会意一躬身,悄悄退了出去。
转至人字房,轻轻唤了几声,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得房中“哎呦”一声。慌忙推门一看,原来是君瑞睡梦之中受惊,卷着被褥竟从床榻之上跌了下来。
余嘉年纪也不大,又素来与君瑞交好,今日见他狼狈,不觉轻笑出声。于是君瑞更觉狼狈,不禁狠狠瞪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