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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儿才好。这些樱花才开得自然,落得自在。有时我会和它们说说话儿,这些树儿又安静,又稳重,也不会像某人一样常常与我顶嘴。〃悠扬的声音传来,如同七弦拨动,清越绵韵,分不清性别的特殊嗓音听得直叫人每个毛孔都似舒展开来,通泰无比。那声音从耳中进入,直钻到人心窝里,酥酥痒痒地,抓也抓不到,挠又挠不着。
〃您又指桑骂槐了不是!〃先前那清脆的女音响起,却又多了分娇嗔的味道。〃这两年要不是颖儿天天跟您打机锋,哄着您开心,您头上的白发不知又要添几根了。再者说了,您要是成天介地看着旁人胆战心惊,唯唯喏喏地样儿,成天听着奉承话儿,您不早被憋屈死了。所以啊,您摊上像颖儿这样心直口快,又不怕您,还能斗嘴磨牙的丫头那可是您前世烧了多少高香才修到的福份呢!〃
〃卟哧!〃隐隐地,似乎听到了笑声。
〃笑了,您笑了耶!〃
分花拂枝,从樱林中,缓缓踱出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一身翠衫,身材玲珑娇巧。翠衫儿手持着一枝刚折下的樱枝,一路蹦蹦跳跳地行在头里,不时回过身与身后的人说笑。行为娇憨可人,一派纯真。一张清水面容看来极普通,可细看之下却别有一番情致,越细品味便越能体味出翠衫女孩儿独有的特殊韵味。这个女孩子好像十分开朗,巧笑倩兮,将人精神为之一振,看似无害的纯厚面容上,只有一对灵动的黝黑眸子偶尔闪过几缕狡黠的精光,一但注意到这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躲在暗处偷笑的小狐狸。走在后面的,一袭白衣,宽衣轻轻荡荡,浑若无物般,修长的身材衬着一头随意披散的乌丝,举手投足看似无心,却偏偏有如每一步皆经过细细测算,风摇拂柳般,看得人神驰魂漾。低垂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飞扬的发丝和轻盈的步履却能吸引进人全部的心神。翠衫的女子已够引人注目,偏偏这白衣人一出现,便让人觉得这天地万物间只余此一人而已。不知说了句什么,白衣人伸手随意撩起遮在眼前的长发,微微抬起头,露出了深藏的容颜。那一刹,时间似乎突然凝结了,高悬的明月一瞬失了颜色,纷飞的樱瓣也黯然地散落于地面。难描难画的绝丽容颜略显清减,秀眉微蹙,嘴角却挂着淡淡地浅笑。仰起脸,不应存于世间的容貌在月光下展现无遗。
〃唉……娘娘,我知道您是十二万分地美,可是您不要一再地突然将您的绝世容貌展现在我的面前。一来,是让人家自愧不如地直想上吊,二来,您这实在是诱惑我这如花的妙龄少女。一旦颖儿有一天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可都是娘娘惹的祸。〃半真半假地调笑着,绿衫的韩颖揉着手中的花瓣,垂下了眼帘。
〃今天的月色真好。〃流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直望着高高悬于天际的明亮月儿怔忡出神。
〃娘娘,娘娘?〃韩颖拉了拉流樱的衣袖。
〃颖儿,想不想陪我去阿颜的墓上走走?〃月下,流樱目光流动,对韩颖绽开了柔和的淡淡笑容。
〃我想,今天的暮颜花儿一定开得很美。〃
〃好啊!〃韩颖神会,也笑着点了点头。〃今天的月色很好呢!待会儿,我会采一把暮颜带给摩诃勒。〃
点点头。流樱伸手揽住颖儿的腰。〃那颖儿你可要抓紧了!〃
〃好啊!〃伸手紧抱着流樱的后背,韩颖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他好像又瘦了些呢,汲着怀抱中传来的淡淡幽香,韩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似乎只有这种时候,自己才能和他更靠近一些。身体变轻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衣袂破空之声。韩颖悄悄抬起头,从特定的角度,与以往一样,痴痴地凝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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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颜很美。长眠于暮颜之下的人,想必也和暮颜一样的美。这遍布暮颜花的山坡是宫中的禁地,没有人靠近的所在,却是流樱以前常常寅夜造访之处,现在,有时也会像这样,流樱会带着韩颖一起来看看,走走,坐坐。山坡之上,花海之中,孤零零地立着一块石碑,无字无图,只是一块光滑滑地发着白色光泽的哑石块。韩颖并不知道这块石碑下埋着谁的遗骨,虽有种种流言,称道与过世的紫衣侯有关,但从无确实。而且以紫衣侯李朝剡的皇家身份,想想也不可能如此草草而无名地葬在此处。只是有时韩颖会看见流樱默默地抱着石碑流泪,对着石碑轻轻地唤〃阿颜〃。似乎这石碑下不只是阿颜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只是那人的身份没有听流樱说起过。
〃阿颜,我来看你们了。〃
最常听到的,就是流樱说的这句话。所以韩颖经常会在无人地时候在脑中编织着关于阿颜的种种可能性。虽然事实究竟如何无人得知,但韩颖用女人的特殊直觉知道,那一定是段很惊心的故事。能让流樱如此念念不忘,神魂相授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呢?
每次回去,流樱总会采一束暮颜放在沉睡的摩诃勒枕边,渐渐地,韩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如果是和摩诃勒有关的……,想起日渐长大而益发彰显的摩诃勒的魔魅美貌,韩颖不觉再次叹息。所以,容貌果然是世间最害人的东西。只是希望以后弟弟韩修可以长得收敛些才好。
那紫色的,娇嫩的细小花叶,迎着月光,翩然起舞,舞碎了一地的银光。
今晚的月光真得很美。韩颖坐在花丛中,毫不介意身下的泥土尘埃。银白的月光如水银泄地,将万物映得纤毫毕现。不远处,在满目青紫的花海中,可以看到那抹略显孤寂的身影,一样乌亮的长发,一样深如寒潭的双眸,一样纤尘未染的雪白长袍。不知何时,韩颖眼中的景致竟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再次重叠在一起。
〃什么都没变啊!〃微叹了口气,韩颖双手抱头,索性躺在花丛中,鼻间传来的泥土的气息与淡淡的清香让人整个身心放松下来,心中也清明了许多。〃只是我长大了,他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随之移动。从十四到十七,最高贵的如花年华尽花费在了这个人的身上,韩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想到自己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伴随在他的身边,与他倾心交流的女子,韩颖就觉得十分的满足。
〃他最近好像瘦了些。〃韩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今天早上帮他梳头的时候,在鬓边发现了四根白发。〃皱着眉,韩颖拉过鬓角的细发放在嘴里狠狠地嚼。
〃他身上的天蚕冰丝罗有些旧了。〃
天上繁星点点,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运。那他的星在哪里呢?一定是伴在紫微星的旁边。那我呢?是不是会陪在他的旁边?心中涌起的烦闷无处渲泻,韩颖深吸了一口气,将意图放声高呼的冲动强自压了下来。
〃颖儿!〃
张开眼,对上的是那双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清亮明澈的双眸,一点犹豫,一点挣扎,一点失措。对,就是这样,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和杀意,其实仔细想想,放下戒备与敌意,他与世间年少的男子没有什么两样,会哭,会笑,会怒,会愁。〃只可惜,你的所有情绪都与我无关。〃嘴里泛起的是浓浓的苦味,比儿时吃的药汁儿还要苦,又苦,又涩。
〃要回去了么?〃隐去一时不察险些泄露的心情,韩颖脸上挂出招牌一般甜死人的笑容。翻身从地上爬起,伸手拂去衣上沾的草根泥块,韩颖开始弯腰采摘起紫色的脆弱花朵。
〃少采一点,咱们要抓紧时间了。〃流樱抬头看了看星空。
〃噫,可时间还早……〃突然想起了什么,韩颖噤了声。迟疑了会,韩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又要去了?〃
流樱没有回答,低垂的眼睫微微地颤动。
〃不能不去吗?既然每次回来都那么伤心……〃叹了口气,韩颖别过头去,却再也不忍说下去。
〃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过得……〃轻得几不可闻的细音随风飘散在空旷的山坡上空。
〃我实在弄不懂您!〃偎进流樱的怀里,握着暮颜的手绕过流樱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韩颖闭上眼睛,〃像您这么傻的人,我一辈子也弄不懂。〃
〃懂了又如何呢。〃腰上一紧,韩颖立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是深植于心中的魔力声线,〃有些事,还是不要懂的好……〃
不懂就不懂,那又如何。只是,又怎忍心让你一人孤单寂寥,又怎忍心让你一人秉烛无寐,又怎忍心让你一人椎心刺骨,又怎忍心让你一人辗转反侧。
同一轮月光下,乾元殿中,有一人也正辗转反侧,彻夜无眠。月光好像带着魔力,让人心绪烦乱。没有惊动床侧侍寝的容妃,没有呼喊外室的太监,李朝旭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