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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窗檐下远远能看到庭院里青砖路上行着一人,只撑了把油纸伞,青色长衣衣角已经被雨水打湿,裹着那男子的腿肚。男子却始终不疾不徐行着,看来十分诡异,倒有几分像似游魂。雨渐大,那人身影在雨中迷糊,然而即使如此,所有人都能感到那人身周的气势如大雨袭来。那人抬头,窗口两人忍不住双手一颤。
“那人是谁……”仍在问时,那人已走近偏厅,随手收了伞,雨水顺着缓缓放下的伞势滴落,那人才露出脸来,又看了窗口一眼。窗口众人忍不住散开。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如同星芒般冰寒的眼睛,不似人间。
男子抬步,跨进高门槛,四下一环视,有人轻声说道:“秦……公子……”
若说世上还有人拥有这样无比凌厉的气势,就应该是他了吧。
秦暮苔。
注一:出自欧阳修《浪淘沙》
2
秦暮苔走至厅中央,站定。他的衣摆被濡湿了,然而神情却如同穿着最体面的衣裳站在最尊敬的人面前似的。众人忍不住屏声静气,原本坐着的也都站了起来。面前的这个人也能激起人心中最深层的敬与畏。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把眼光落到秦暮苔腰际,那里有一柄漆木鞘的长剑,虽不起眼,但谁都知道,那是与主人一齐闻名天下的小雪快晴剑。
男子慢慢低头行了一礼,即使如此,却依然如同始终昂然挺立般的气势,再抬眼时,人们看清了他那双冷冷而优雅的眼睛:“秦暮苔有失远迎,望诸位见谅。”他说话的时候尾音拖得极长,仿佛是在寻思之前所说的话有无差错一般,一字一句都极清楚,整个偏厅的气氛又紧了几分,一百多大汉稀稀拉拉响起些声音,大抵是“无妨”、“客气”之类的场面话。
说实在的,在座的多数是走南闯北,虽未闯出多大的名气,但要论见地却也不比江湖知名人士差,平日里对着谁不能慷慨而谈。但是面对着秦暮苔却只觉得如大石压胸,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那秦暮苔又道:“朝晴暮雨西厅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请各位挪步,若有什么需要,与我二弟朝露说便是了。”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只见那秦暮苔揖了揖,便就出去了。
大雨之间,只见秦家长公子慢慢撑开伞,顺着雨势沿着青石径慢慢走将过去。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圆拱门处,众人才能喘出一口长气,私语声这才此起彼伏:
“原来这就是秦暮苔啊……”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就是……怎么跟个娘儿似的……”
“去你的,哪是娘儿。袁老头你没注意到秦公子身周的气势么?真的如同出鞘之剑般凌厉啊。”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我可只注意到秦公子进来后你就跟个胆小的耗子似地缩一边去了。”
“啊呸!那是你自己造诣不高,别一盆子污水往我身上泼。”
……一阵纷乱中,有四名青衣小童走进屋内,眼观鼻鼻观心郑重说道:“请诸位英雄随我到西厅用饭。”
还没从刚才秦暮苔进来的压抑中恢复的诸人立刻停下了说话,百来号人居然难得乖巧地随着小童出去,只偶尔间还会传来互相不服气的嚷嚷声。
秦暮苔来到小厅时,三个弟妹已经落座了。小厮把他的伞拿了过去,秦暮苔坐定后,小妹晨曦随手给他舀了碗汤,递了过来:“大哥,喝碗汤吧,我吩咐厨下加了些中药材,你虽然不爱也喝了补补,这几日里忙里忙外的,没个停歇。”
秦暮苔接了过来,却不喝,问道:“你二哥呢?”
三弟午阳接过话头:“朝露还未回来呢。”
“哦。”秦暮苔漫应,“那就先不吃吧,等他回来再说。”
秦午阳心道:果然如此。不需要抬头就能想见长兄脸上的平板表情以及“不要跟我来商榷”的态度。小小瞅了瞅身边的妹妹,秦晨曦正苦着脸作了个“好饿”的表情。刚要回她同样的表情时,听到长兄平板的话:“饭桌上不要眉来眼去。”
两人心惊,“哦”了一声再也不敢作出怪样,旁边的四弟夜秋“噗”的笑了一声,也被秦暮苔阴阴一眼给灭了声响。三人心中同时叹着:我们家大哥人虽端方,未免是太不通情达理了。
秦家原先的祖母在产下秦暮苔后身体一直欠佳,直过了四五年才调整恢复元气。也正因此,秦暮苔与二弟秦朝露之间差了足足六年。这六年的鸿沟导致了如今秦暮苔与弟妹之间的距离。秦暮苔为人寡言少语,不善言辞,再加上年仅十六就因父母病故而不得不撑起家业,更是添了几分的“不苟言笑”,也让几个弟妹更加畏惧。倒是二弟朝露,性格活泼,在家中颇得人心。
好不容易,秦暮苔终于展开了眉眼。剩余三人武功都不及大哥精深,虽听不出庭中的脚步声,但光看大哥的神态便知是二哥来了。夜秋小小的欢呼了一下,被双胞胎的妹妹扯了扯衣角,立时闭了嘴,却也没避过秦暮苔冷淡的一眼。
秦朝露来到小厅时,全身的衣服都湿了。他走进来,看见长兄的眼时微微颔首:“哥,都接过来了。”
秦暮苔指了指空下的座位:“坐吧,吃饭了。”
席间除了碗筷的声音外,别无其他声响。秦朝露却显得别有心事,时不时抬头看安静吃饭的暮苔,举止就连向来粗心的午阳都察觉了,忍不住奇怪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秦暮苔也不抬头,安静的一如木头人,朝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颜夕那边……”话尾被秦暮苔阻断,清明双眼看着二弟,冷冷说道:“吃饭。”
秦午阳皱了皱眉头,纵有满腹的问题也不敢再提,只觉得饭桌上气氛诡异,十分不解。
直到吃完饭,秦暮苔才起身示意朝露与他一同出去。朝露才出门,就扯住长兄袖子:“大哥,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秦暮苔转身冷冷看着弟弟:“如今此事,是要看颜夕如何想法。”
“她这回疯疯颠颠的,你也陪他么?”
秦暮苔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处置?”
秦朝露一下子说不上话来。
“颜夕所要的东西,我是给不起的。她既然要决斗,我又能如何。”
“你可以拒绝。”秦朝露放开了暮苔。
“我是可以拒绝,但是颜夕会接受么?”暮苔冷冷一笑,“你我都知道她的脾气,多少高傲多少自负,她能接受拒绝么?”
“你!”朝露气结,愤然甩手,“你既然知道,之前就不应该拒绝她!”
暮苔冷冷看了他一眼后,默然离去。
雨还在下着,打着院内的芭蕉声声作响,听来凄清。秦暮苔喜静,所住院落最深最偏僻,平时白日里还有下人打扫,一入夜便是四下无声。
慢慢地沿着青石板路走去,脚底下早湿了,想到二弟愤怒的眼睛时,秦暮苔皱了皱眉:他素来不知道如何与人交谈,即使是几个弟妹亦是如此。只记得小时母亲把哭闹着的肥胖小孩的手交到自己手上时轻声嘱咐的话语:“暮苔,你是大哥哦,以后要照顾弟弟。”当时的他也只不过是点了点头,看着不断吐着口水的小孩子,怎么也不敢放下手去抱他。
之后几个弟妹出生时,暮苔也每每会被叫到床前如此嘱咐,直到父亲逝后,母亲也不久故去,病床前母子相对,母亲再度憔悴说道:“暮苔,你是长子,以后秦家便靠你了。”
即使那时,秦暮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不过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母亲安然离去。
那么,到现在,又能说些什么呢?
那些芭蕉的叶子在雨水里噼啪地摇摆着,让人很怕会被狂风扯坏。秦暮苔忽然想起,这一院的芭蕉,还是颜夕硬要栽下的。
颜夕,颜家的长女,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一直未嫁。其实两家都知道,颜夕等的人,是眼中只有剑的那个人。知道此事的人都会怨那儿郎不解风情无情无义。
秦暮苔握紧了腰际的长剑,站在黑漆漆的雨里,看那一树芭蕉,心中想到的是十六岁时的灵巧女子皱着眉头对他说话时的神态:“你真要登仙哪?这院落里空空如也的。不行不行,我把我窗下的芭蕉分你几株,也给你增点人气。”那芭蕉他素来不喜,遮挡视线又形态柔弱,但那一声“不”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后来又怎么了呢?
好像是朝露站在门口,羡慕地看着他。然后自己开口说道:“这样的话,也给朝露院里添几株吧,他喜欢这个。”年幼的弟弟眼睛在发光,颜夕转身朝他温柔微笑:“朝露喜欢么?果然比你哥有眼光。”那样说时,朝露害羞的笑了……
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朝露如今已经是男子汉了啊……
秦暮苔缓缓叹了口气,慢慢转身,把那芭蕉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