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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此来不周觅石炉,群山麓下暂寄居。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
天柱折,地维绝。
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
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有传,不周山隐于群山之后,乃凡间通天庭之唯一径道,凡夫俗子,欲得天道,需徒步而上,以修其体,锻其骨。
若能坚其志而攀不周者,飞升天界,成仙得道。
然不周山终年积雪封山,几不可行,又有威武天兽守道,此径艰险非常人能想。
曾有修仙者欲登其山,虽能攀越雪峰,却止于天兽之威,终无功而返。
故虽有觊觎者,却始终未有人可登不周,而得圆满。
甘州地界,汉与党项相分,非我族类,自时有冲突。只是当朝天子无意征战,摩擦虽常,未至兵戎相见。
群山不知人间纷争,只有经年岁月,重复着冬寒积雪,夏至融流。
高山雪水,条条湍流成河,汇而奔西海。
时至仲夏。
自雪山潺潺而下的溪水清凉如冰,触手即赤。
然在这溪旁,却有一人坐在溪边岩上,全不在意地裸了双足,浸在水中冲洗。
只见此人一身淡紫衣袍,乌鬓如云,抬起脸时,更见面如冠玉,俊俏不凡。照理说,如此一翩翩公子,在此等色雄奇蕴的美景下,应是有番吟风弄月才是,偏是他神情淡漠,对周遭景色视如无物,竟以冰水濯足,当真匪夷所思。
在他身后,站了一名玄衣男人。有见是身长七尺,肩宽膊阔,体形魁梧,肤色黝黑犹似古桐,脸如斧削,阳刚硬气,又见背有一柄阔剑,其刃厚重,乃寻常难得一见之兵。
这附近有一条尧呼尔族的小村落,上游处正有几名尧呼尔姑娘在提壶打水,远远便见了这两位陌生客人。
尧呼尔族少女不比汉人腼腆,这偏僻地方平素亦难见生面之人,今日一下子看到两个,自然有些好奇,边是大胆打量边是小声议论起来。
待那紫衣青年从溪水中抽离,身后的玄衣男人连忙上前,单膝而跪,以膝垫了他一双足踝,掏出一方手帕,替他擦去足上水渍,又捡起鞋子替他穿上。青年态度施然,而男人也是神态严谨,动作仔细,不见半点突兀,但在旁人眼中,却是惊异。
尧呼尔少女们纷纷猜测起来,那两人大约是仆从关系吧?紫衣的青年许是出远门的富家公子,而那玄衣的男人应是他的随行侍卫。
反观二人,全然无视旁人篡测,青年眺望山群峻岭,只见是雪线连绵,奇丽壮观,云雾缭绕峰岭,仿在天上,雪线之下,山披绿装,清溪蜿蜒,一派人间仙境。
便道:“近了。”
玄衣男人闻他所言,抬头问:“那我们今日便要进山吗?”
青年却是摇头:“不,此来不周,非为登天极,乃是要觅那炼石炉。只是守道天兽不知,恐会有冲突。夏雪融,天兽凶,此节天兽正是性暴难驯。若登不周,需在半月之后,可免去不必之争。”
“哦。”
半日后,这尧呼尔族的小村落多了热闹。
村里来了两名汉族男子,他们在村外近山麓处的一直空置的猎户小屋住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那个俊颀的青年名叫天璇。而一直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玄衣男子,叫做离契。
第一章 山幽水静闲心性,偶有风来拂柳枝。
甘州地带除却大族汉与党项外,尚有不少外族聚居,像这背山而居的尧呼尔族村落,不在少数。
靠山吃山,尧呼尔族的村民大多以采集草药、狩猎山兽为生,每到墟日,他们将货物堆积在村外的小片空地上,常有杂活商人到村寨收购珍贵兽皮及上乘草药。便有个几天,村子外是热闹非常。
日已当空,能卖能买的几乎都已成交,已购到好货的杂活行商兴高采烈地打点著自己的货物,盘算著又赚上一笔。迟来的行商只收到下脚货色,只好懊恼。这会儿忽然听到有猎户招呼道:“离契兄弟!你又弄来什麽好货了?”
有几个行商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玄衣男子正走进村来。
已经满载而归的商人也不怎麽理会,毕竟山里猎户要有好货一早便拿出来售卖了,倒是那些没拿到好货的行商抱了希望围了上去,这一看,不禁是惊呼出声。
那男子身上背了两头!子,这野!子跑得可快,不易捕捉,能抓到一头已算厉害,更况是一次待到两头?本来这已算是难得。待男子将身上的猎物卸下,想不到!子下面还垫了三头紫貂!
猎户们都纷纷露出豔羡的眼神,靠山生活没有不知道的,紫貂这种小兽机灵敏捷,擅爬能潜,莫说难以捕获,连影子都难看到。可紫貂绒毛丰厚,光滑轻便,其皮毛之暖非其他兽类皮毛可及,更有见风愈暖,落雪则融,遇水不濡之能,可谓珍贵。一块皮毛已成天价,如今却有三头之多,怎不叫人眼红?!
“这、这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麽?”
要把这三副貂皮弄到手,随便转个手也能赚个百来二百两!
商人们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可男子看都不看,抬头看向对站在众人後面,挤不进来在一旁干著急的老人,叫道:“老伯,我要的东西有了吗?”
“有!有!”那老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趁机分开众人走到他面前,递给男子。
玄衣男子接过不大不小,四方成角的布包,便笑了,指了指地上的两头!子三只紫貂,道:“这是你的酬劳。”
老人大惊失色,张大了嘴巴瞪著地上价值百两的猎物。
都归他了?!
玄衣男子也不理会,只拿了布包转身离去。那些商人马上转移目标围上老人,纷纷开价欲购紫貂。
等老人回过神来,很快便敲定了最高的价钱,将紫貂和!子卖了出去。购得的商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而之前因已购了不少山货而没有足够银两错失良机的行商只得捶胸顿足。
老人手里捧了一叠银票,还是有些晃神。
有几个好事的尧呼尔村民凑过来问他:“巴特老爹,你刚才把什麽给他了?”
“就一卷书。”
“书?!一卷破书就换了五百两银子?天啊!”
老人皱了眉头,呵斥道:“什麽破书?这可是我们家珍藏的好书!”
“汉人真是奇怪,要让我,这书什麽的,怎值得银子实在?”
这会有几个猎户也凑了过来,叨道:“说实在的,我们倒是佩服那位汉人兄弟!我们蹲在山里好些天,运气好了才能猎到猞猁黄鼬,他这一来,出手就是!子野貂!”
“可那人好像不在乎银两,多贵重的猎物都只是换些米粮,也太可惜了!”
“听村长说他们只逗留半月,我猜他们是富家子弟到这游山玩水的。”
老人却是摇头:“可惜啊,现在的後生怎都只知道炼丹,成仙,尽干些虚无飘渺的事情!唉……”
天朗气清,山麓下,风摇树影,在略高的山坡上有幢猎户小居。
之前无人料理,显得有些破落,但如今穿孔的屋顶已然补妥,掉了半扇的窗户亦也修理,歪倒一片的篱笆竖得整齐,屋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此处离尧呼尔村庄也有些距离,清静有余,倒不失为一修身养性之地。
屋外有一方岩石,被削成躺椅模样,旁边栽种了几棵垂柳,巧是挡去烈日当头,拂去暑气,徒剩阴凉。此时岩石上正坐了一人,垂目而阅,正细细看著手中书卷。
偶尔有风,撩了他鬓角碎发,更添几分出尘优雅。
忽闻得背後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转过头,望向来人。
回来的正是那玄衣男子,只见他神情兴奋,一跃便跳上两丈高的岩石上,将手中布包拆开,拿出里面两本书页已黄的孤本,献宝般递过去。
“天璇,你瞧这个!”
他接过,稍稍翻阅,复抬头问:“《万毕术》?”
“嗯,听说是汉淮南王耗方士千人编撰之本,如今已经失传,偏巧那日在村里听到有人说起此书,便托他取来。”
玄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虽说是妖,但只懂械斗,修仙炼丹之术也从来是道听途说,事实上却是一脑袋的糊涂。好不容易打听到村里卖杂货的老爹藏了本炼丹籍,昨夜特地上山猎了些山兽以作交换。
可惜见对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