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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不禁莞尔,抓住他的手,轻巧的一个纵身,人已经到了他怀中,两人坐乘一骑。
夜色如水,顾惜朝的眉眼,卷发却越发黑的闪亮,他撩开衣襟瞧野湖,水灵灵的眼睛半眯着,身子还不安分的蹭来蹭去,弄的他又痒又热。
不由冲戚少商一笑,“我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戚少商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没关系,找到就回去,找不到就在这里过一生。”
看着戚少商的神情,顾惜朝清楚地知道,他是在说真的,那么自己是该希望找到回去的路还是流浪在这个大草原中呢?
不管怎样,该在拥有的每一刻珍惜吧,顾惜朝轻轻的笑。
他决定了,如果哪天真的陷入什么黑漆漆的沼泽里,一定带上戚少商,因为他知道,他愿意跟他一起沉沦。
马儿长啸,两人终于策马远去,徒留一地晨光闪耀着带露的青草,撒播出颤抖的灵动之光。
风中有什么声音在吟哦,美妙如大草原上流传的乐曲,诉说着永远的传奇,没有终结,只有永远的传奇。
'凝眸番外' 尘埃
1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站在我面前,高大巍峨如天神,以我的高度,只能仰视。
“凌儿,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个孩子,是我们家族的勇士,你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无论多困难多孤独,都必须完成。”
家族?我冷笑,用一个十岁孩子的冷笑嗤之以鼻。我何曾有过家族?从来只有照顾我的仆人和教我技艺的老师,他们,只把我当主子,何曾有过家人之情?
而你,我的父亲,不一样不曾把我引入你高贵的家族,甚至连看也不曾来看过。
父亲似乎被我的目光触动了什么,他蹲下,手抓住我的双臂,于是我此时并不比他矮多少,能清晰的看见他黑色的眼睛,里面映着我的影子,但那影子注定不能驻留。他的眼里,比亲情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
“凌儿,我知道你怨为父没有给你名分,没有照顾你,关怀你。可为父要完成的是大事,暂时不给你名分也是为了你。你现在还不可能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为父得到也就等于你得到,迟早你会是万万人之上,会拥有所有人钦羡的宝座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名分?大事?权利?我终于明白,他不是忘记,只是他很忙,忙着处心积虑,忙着筹谋,忙着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的梦,有这个梦在,别的都不重要,如同,如同尘埃。
而我也是尘埃中的一粒,可笑的带着他血缘的尘埃。
我异常冷静地推开他的手,把头昂的高高的,“我会替你做的,但完成后,作为交换,我获得自由,不再和你有关。”
他吃惊的望着我,真的震惊,一个十岁的孩子,他的儿子,居然说出让经历无数风浪的他都万万没想到的话。
可他无从反驳,或者也许他要的承诺达到,其他的都可如尘拂去。
“凌儿,没关系,你总会理解的,等你长大,等你明白…”
“不,没有那一天,你我间只有还债,血亲之债。”我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房门,离开了他,我的父亲,把我当成尘埃的父亲,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父亲。
从那一刻起,我决心把所有的人都当成尘埃,没有心,不用对什么动情,只有自己,便再没有伤害,永远没有。
我没有哭,似乎我从来也哭不出,无论何时。
2
我很快见到了我的亲姨妈,霍秋棠。
她长的很美,武功很高,人也很冷,更傲。
我不知道她和我母亲到底感情如何,或者长的是否相象,我只知道她要带我走,入她的门派,做她的弟子。因为她看到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本来不收弟子的,为你,破例吧。” 我跟着她上了路,她住的地方离京城很远,陆路,水路,客栈,城镇。她带我走了一路,却一直少话,也很少想起照顾我,虽然我不需要人照顾,但我始终是个十岁的孩子。 其实她爱发呆,有时喜怒无常,比我更像个孩子。我感觉到她不习惯牵别人的手,于是不把手主动放到她手中,别人不给的东西我绝不会去企求,何况,她这样倒好,我已经不准备获得什么,包括亲情,也不过是尘埃一片。
所以在这一路上,人们看见的是一个冷漠的小男孩跟在一个美丽的女子身旁,不曾有接触,不说话,甚至象路人。
半路上的某一天,她突然问:“你叫什么?”
我从肺里透出笑,之后很平静的回答她,“我叫林凌。”
她嗯了一声,“琴韵上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最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说完目光又不知飘到了哪儿去。她似乎总带着心事,不如意的心事。
我扭头,果然可以不用哭,一辈子不用。
之后的日子,她口中的琴韵成了我生活的地方,它立在人际罕至的山顶,围着满院的海棠
树,很像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生活的整座山都很美,虽然偏僻,但什么都不缺,包括寂寞和孤独。不过对我无所谓,心从没有脱离过孤独,又哪怕更深刻一些?
霍秋棠不是个耐心教徒弟的人,所以她每天只指导我一个时辰,其它的时间归我自己。于是我看书,弹琴,种花,这要感谢我父亲的教育吗?从小就让人教我各种技艺,而这些只要入了门,以我的聪明并不需要人来点拨。
琴韵书阁里的书伴我度过了两年,过了基本功,霍秋棠开始教我她的独门利器——燕翅翎。
金色的翅膀,美丽的形状,当那个东西从手中脱飞而出,如展开翅膀的鸟儿飞向一个确定的目标,带着燕子折翼的清啸,却威力无比。
看到它从霍秋棠的手中飞出的一刻,我知道它是我需要的,自由,冷静,夺命,堪配一生。
于是我花了更多的精力在武功上,我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把它从我手中发出,甚至到手心磨出了血痕,但我不在乎,喜欢就要付出,哪怕是痛。
3
就在我全心修习燕翅翎的日子里,琴韵来了两个人,一个高大俊逸,目光里含着远山般的清愁的青年男子,一个一身缟素的男孩,年纪和我相若。
他们登上琴韵的那天,天上的云异常清浅,碧蓝的天空透过如雾的遮盖纤尘毕现。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少年,一身白的像雪的少年,他抬头看天,乌色的瞳仁下蜕出更多的眼白,挑眉,高傲而无情,无喜悦也无悲伤。
有什么在我胸膛里突突地跳动,好熟悉的表情,不是见过,而是做过,体察过。这不就是我自己,冷冷的把心包裹起来的自己。
霍秋棠看到青年男子时,眉间百感交集,可当目光移到少年的脸上,立刻全变了色。几乎不等人体会这种转变,她手一扬,金色的翅膀呼啸而出,目标对准了少年,出手致命。
青年男子及时地把少年拉到了一边,他皱眉道:“秋棠,你…他只是个孩子,和他无关。”
霍秋棠狠狠的瞪了男子几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青阳,你好,你真好…”转身挥袖,头也不回地进了房。
我仍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少年历经生死后一丝未变的表情。他很快的离开谢青阳的保护,立在一边。
是啊,不需要,他和我一样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我开口冲他问:“你叫什么?”
他和谢青阳都把目光投射到我身上,可是他的连打量一个人应有的温度都没有,只把头昂的更高:“顾惜朝。”
顾惜朝,我笑了,突然觉得,原来我并不孤独,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和我年纪相仿,和我这般相象,一样无理由的傲,一样无理由的倔强,一样包裹自己的心,把天地人物当做一撮尘埃。
那么,这样同等的冷,汇聚在一起会是热吗?
4
我很快知道谢青阳是我的师叔,他带着他的徒弟顾惜朝住到了半山腰的旧居,那里叫剑卢。
霍秋棠似乎和谢青阳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往事,她们自那一次相见后虽住在同一座山中,却并不往来。除了每年的七月初三,他都会准时带着顾惜朝登上琴韵,不为别的,只为一个问题。
“秋棠,能告诉我斐然在哪里吗?”
霍秋棠每到这时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
他们每问答到这个恐怕都会在脑中回炉一些往事,可我和顾惜朝只是不明就里地看着,听着,默然着。
顾惜朝不再穿白衣,缟素蜕去,不再着身。从我第二次见到他起,他的身上是一色的青,比初春的青草深半分,比夏日的树叶浅半点。
他身上的一切,总是明媚,然而人却同卷曲的乌发般,如勾如弋,重叠暗涌。他长大了,我也是,我们都不再用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