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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鹤,我来生火。”语调竭力保持平静,宋初玉小心站起身,去拾他身后的柴火,不过,心中的怒意仍未消解,有些帐,等出去了,她会找他算,眼下,不是最好时机。
搭好火架,点上火,整个山洞被暖意笼罩。
宋初玉望着闭目调息的公仪鹤,目光极为不悦,但不悦归不悦,她握住他的手,企图将体内渐渐恢复的真气传给他,助他调息,谁料,她的真气刚进入他体内,便被一道铜墙铁壁挡回。
她觉得她真的要怒了,有伤瞒着,现下她要替他疗伤他也拒绝,难道,就只能他一味的护着她,自己却只能像个傻瓜,在他危难时,袖手旁观!
大抵感受到她的怒意,调息完的公仪鹤,挽了个虚弱的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再输真气也是浪费,我看不见,接下来,换你保护我,当我的眼睛。”
心底的某根钝重的弦,被轻轻拨动,他维护并呵护着她的自尊和坚强,不让她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
“公仪鹤,难受不要硬挺,有我。”宋初玉深深凝视他的眼,即便知道他此刻看不到,却还是用相同的语调,相同的心绪,将前不久,他说给自己的话,说给他听。
话落,公仪鹤嘴角绽放春波柔软的笑容,一瞬惊艳浮生万丈红尘,突然,她向着宋初玉面对的方向轻轻栽倒。
下一秒,宋初玉保持着上半身僵直的姿态,定定感受着公仪鹤喷薄在她颈间的呼吸,两人交颈相拥,他整个人的重心,几乎全靠在她的身上,几欲将她压倒。
她以为他是故意,伸手去推,却冷不防摸到满手的血,黑色的血,触目惊心,公仪鹤的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趁势一捞,宋初玉将公仪鹤抱住,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很难想象光芒万丈的人,即便深受重伤,整个人的风华气度,却是丝毫不减。
也就是现在,拥着公仪鹤一阵寒一阵火灼的身体,宋初玉的手搭上他的脉搏,脉象紊乱,有两股力量在交织。
就势将他翻转,背后的紫袍染满大片血渍,像午夜浓艳的曼陀罗花。
宋初玉咬着牙,小心翼翼扯开染血的衣衫,轻薄的绸缎黏上凝固的血肉,她将嘴唇咬出丝丝血痕,却还是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惊呼出声,越接近体肤,那种心间的震撼疼痛就越浓,公仪鹤,你这个混蛋!
好半天将那既心酸又愤怒的情绪压下,看着那被银针没入的玉色肌肤,她的手轻轻探上,微微发力,将那没入体中的银针吸出。
当银针摊在她手掌中时,早已没了先前霸道的黑雾,整根针清亮如同握在手心的一线月光,只是,那些年老和尚带她识毒,她却已飞快认出,这是五毒之首的千噬蛊。
一定是公仪鹤追着自己下来,才被人暗算,宋初玉的手掌攥的很紧,嗜血的眸光在眼中闪过,浑身的杀气膨胀喷薄,她若能活着,定以公仪鹤此刻所受千倍百倍之痛还给那人!
心魔越来越不受控制,有种强烈的意识在脑海中咆哮叫嚣,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双眼渐渐褪化为血红色,只是,当那血色即将倾占全眸之时,公仪鹤的手猛地将她握住。
“哗!”地一声,怒涨的杀气潮浪般退却,宋初玉眸眼恢复清亮,低头去看一瞬交握的双手。
公仪鹤对着她轻柔的笑,那么温柔,几乎将人融化在春波之中,只是,那般平时万千女子看了都免不了捧心尖叫的笑容,宋初玉的眼睛,却全被酸意填满。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的眼睛不会受伤,他也不会中千噬蛊,受百般磨折,她发誓,不论用任何方法,哪怕不择手段,背离人道,她也一定,要将他治好!
虚虚支肘起身的公仪鹤,唇色苍白,还未及出声,便被柔软的身体抱住,淡淡的薄荷香沁人心脾。
“公仪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照顾你,我一定会治好你……”
感受到肩臂上大片温热的液体,公仪鹤的心弦被重重拨动,听着这女子的誓言,他冰封许久的心,在今日全部破冰。
先时,他只是觉得这女子特别,加上她破了三清琴,对她的关注便渐渐多了起来,一次次的戏弄,一次次的靠近,他发现他的心,也在一寸寸深陷,直到今日随她落崖,他才知道,原来,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已如此重要,重要到他连命都可以不顾。
而此时听着她笃定清雅的誓言,他才开始庆幸,庆幸他早早发现了她的美好,那般清冷高雅的面容下,掩藏的是柔情万丈的心,也幸而感知,才没作出让他悔恨一生的决定。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他定会对她,一见钟情!
“玉儿,你要对我负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子细腻如瓷的脖颈,簌簌的痒。
宋初玉抿唇,勾起抹轻笑,用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回答:“好,我对你负责,所以,你要留着命,等我负责……”
眼波潋滟的男子,笑谈间天地万物失色,幽兰吐蕊的细腻回应:“一辈子……”
“一辈子。”尾音刚落,宋初玉猛地,被公仪鹤拥着躺倒在铺满干草的地面。
她的头,恰巧紧贴他的心脏,抬起头,就能看见他精妙绝伦的下颌,是水墨丹青画师最绚烂的一笔。
他闭着眼,长睫如剔羽,嘴边荡着清浅的笑意,紧了紧放在宋初玉肩上的手,“玉儿,累了,我们睡觉吧。”
先时,宋初玉的确是乖乖躺在他怀里,等意识话里有什么不对,她猛地睁开眼,将公仪鹤懒仔肩上的手拿下,转而换她揽着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她知道公仪鹤被惊醒,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眼中询问的目光,宋初玉脸红了红,漫不经心遮掩道:“唔,你受伤了,未防牵动伤口……不准有异议,闭眼,睡觉!”
一声冷喝,带着难以掩饰的娇俏,公仪鹤迷离笑音播散,他听话的闭上眼,心里叹道,她家玉儿,脾气似乎真的不好,不过,他就是喜欢……
这一刻,山风很静,月光柔软,心事是被消解的浮云,睡在这个人的身边,宋初玉觉得莫名安心,没有阴谋算计、风霜寒雪,只有耳边人,绵长舒缓的呼吸,像一首永远听不倦的晚安曲。
她想,这也许就是平凡人所追求的幸福真谛吧,即便清淡如水,不涉旖旎风情,却温馨绵密,在每个平和的夜晚,香甜入梦。
噼里啪啦火星的跳跃声,澄黄的火光,为相拥美好的两人,镀上层暖暖的金色轮廓,铸就这冰冷山崖中,最曼妙的情诗。
次日清晨,宋初玉自梦中醒来。
身上盖着公仪鹤的外袍,熟悉的兰芝玉桂香钻入鼻端,有浅浅的日光打在脸上,因着日光的亮度,她微微睁眼,一眼,便看到石洞前,飒然而立的清雅背影,像遗世卓绝,即将驾云归去的云中仙。
“公仪鹤——”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起身,朝他走近,将外袍披在他肩上,山寒露重,他本就受伤,怎可再不爱惜身体。
拉着他往洞内走了走,他的眼睛看不见,宋初玉怕他一不留神踩空。
经过一夜的调息,身体里的那股流窜毒气已被压制下去,大抵晚上才会反复,感受着身边女子的贴心,他的心,一圈圈柔软的春水在绵绵激荡。
“玉儿,我在石壁处摸到了极细的水渍,不像是露水……”他细细将今晨的发现说给她听。
“你的意思是说,山崖下有河流?”一想到这种可能,宋初玉的心禁不住欢畅,这就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只是,两人要怎么下去,这成了难题,直接跳下去?保不齐只是溪涧,再从物理学角度说,这样莽撞毫不科学,万一河流深度很浅,承载不了两人下坠的重力,照样一命呜呼的壮烈结果。
公仪鹤自然不知宋初玉此刻心里的担忧,方才他发射了信号弹,告知了方位,不多时,青锋卫应该就能赶来,只是,他同时在信号弹上做了点小手脚,他的玉儿难得展现柔情,他又怎好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深情,故而,延迟了青锋卫营救的时间。
至于下崖的事,他体内真气已恢复,只要在午时毒性发作之前,他能保证两人顺利落地,安全无虞。
不过,显然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公仪鹤,我背你!”话落,宋初玉对着公仪鹤弯下腰。
惊鸿破的招式耗费她内力巨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复原,方才她探视内息,发现体内真气,有逐渐消退的痕迹,这不是个好预兆,难道她违背客观规律,倒行逆施,遭到了报应?
不管怎么样,公仪鹤眼睛看不见,自然不能让他想办法,那么,她用软剑贴着山缝,背着他下去,确信山崖下的情况后,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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