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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戚少商睁开眼。
霎时间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力量收紧以至不能呼吸——
铺天盖地的火红,从梦里一直绵延到了眼前。
他也经历过战阵,却从未想过,尸体竟然也能填满一个峡谷。
眼前那自己曾翻越的豁口,正在被尸体、滚木、火油所填满。黑压压的步卒,前面的人和马倒下了,后面的人踩着前边的尸体,像波浪一样地前涌、堵住、前涌……
头昏眼花中,他依稀看见对面中军黄旗飞舞。近万辽军被逼成一条长龙,成千上万支利箭穿梭交错,笼罩了整片山头。飞骑军虽只有五百人,却不知怎么占领了豁口的狭窄高处,强弓劲箭,又有高岩蔽身,射得四支辽军的骑兵队狼狈后撤,与夹在中间的步卒乱成一团。。
飕飕,几支羽箭还未飞近便已力尽跌落,戚少商浑身一凉,猛然从马上坐起来,那一刻如从云端跌落修罗场。却见这左侧峰后仅有己方十几人,尽是顾惜朝的亲随。顾惜朝却人影不见,他来不及思虑,突然被眼前之事震摄了心神。
左侧被尸体填满的山谷飘浮着大量火油,已成乌红一片,和着溪水暴溢,冲得左翼军七零八落。幸存的辽兵在残缺的浮尸间绝望呼叫,强劲的火箭却铺天盖地。
与完颜宗弼议定的计策,竟然计成。他心头大喜,突听耳边风声,擎天正拉开他那张凤凰神弓,戚少商只睨见他手腕一震,一箭已穿风裂谷而出。
山涧风力强劲,那一箭却以不可思议之力,直中对面中军旗杆。耳听得嗖嗖不停,四杆军旗相续倒下,辽军顿时大哗,号角急响,右首斜斜又穿出两支辽军,意图从侧翼包抄。
突然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前面的骑兵稀里哗啦翻倒一片,后面的又来不及勒马直直撞了上去,进攻队型顿时乱成一团。
绊马索!惊呼未绝,一声呼哨,两侧树林里暴射出一阵箭雨,混乱的辽军阵营里不断有人中箭惨叫,有人高呼“有埋伏!”
“整队!”银袍红马的悍将在混乱中纵马奔驰,分外醒目。戚少商全身一震,认出正是早上与自己交过手的耶律宁。他似乎发现进攻的宋军并不多,在他的厉喝下两队辽军骑队终于恢复秩序,挥刀跃马冲上前来。
只听林中一声断喝,上百枝长枪一齐从天而降,即使是盾牌护身,但居高临下威力巨大的标枪还是穿透了辽人的牛皮盾牌,将三十多人戳杀于马下。冲锋队伍为之一滞,耶律宁连声喝叱,毕竟人多势众,铁蹄终于侵入林中。
灰青是一种行云流水的颜色。孱弱,但在铁甲之中越众而出时,却更撩人心魄。
两队骑兵交错即过,冲锋的辽军侧队就像是被礁石击碎的波浪,在那骑青衣黑马前崩开一道豁口,待辽军看清这股埋伏的宋军不过区区百骑时,几百口锋利的刀剑枪戟已挤在一起,横刀所及处,血肉横飞。
高处,戚少商的双拳渐渐握紧,却发现自己全身竟凝不起一丝力气。抬起眼,紧紧盯住那一抹烟飞云动的影子,直到火光和铁蹄和尘烟重重腾起,模糊了所有身影。
哧。
银枪仅余的白缨在凛冽剑气里纷落如雨,一抹青袖在火光中猎猎飞扬。
见鬼。耶律宁猛然抽枪,与对方黑马交错,他大喝一声,“来将何人。”
“你很喜欢问人姓名。”纷乱人影里的声音淡得像缕轻烟,“何不去问阎王。”
耶律宁悚然警醒,横枪猛摆,对方绵柔的一掌拍在枪身上,银枪立断。耶律宁大惊拧身,鬼魅一般的长剑已无声划过,在他胸前拖出血痕。他亦强悍之极,从地上尸首上拖起一杆标枪,转身横架。
碰。
枪剑再度交集,两队骑兵却此时对撞而过,耶律宁眼前一花,已失去那黑骑踪影,只听得混乱之中,肉体和盾牌撞击的闷响相继传来。
轰隆!更大的闷响声彻双耳,大地微颤,久经沙场的战马仰蹄长嘶,耶律宁的眼睛突然被火光映红。
“后营被焚!将军,中帐下令撤退。” 话音未落大叫的部属已经倒下,脑门上钉着一支飞箭。
不,不能撤。耶律宁恨恨盯着混乱的左侧树林,地上半截银枪仍发出寒碜的光茫。
撤退的号角响彻山谷。
通红的太阳通红的火光将每一个人的眼晴都映得通红。豁口上的五百余骑早已折损过半,却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更无一人后退。
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隆声,一直稳如磐石的辽军后营突然腾起火焰。飞骑军齐声高叱,豁口之后腾起滚滚沙尘,似有大部人马袭来。骤然中伏有些慌乱的辽军又被抄了后路,火光中,似乎到处都是大宋轻骑,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萧如远终于完全混乱了。
中军之中响起悠长号角,辽军丢下上千具尸体,潮水般后退……
精明的飞骑军遥遥咬着阵尾追击,直到辽军尽数退出日照山谷,撤到平原,山谷里才欢声雷动。
戚少商长长出了一口气,赫然发现自己掌中全是冷汗。
冷眼旁观,方知这仗赢得险极。以区区千数对抗上万大军,若非是山区,又占着奇袭之利,只怕不够辽军塞牙缝。萧如远怕是万万没想到,胆敢在白日伏击他的竟只有这千余骑兵,如今损兵折将粮草被焚,就算是卷土重来,亦是在数日之后,界时益津关早已严阵相迎。
不知为何,戚少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仔细思索,却又完全摸不清头绪。
烈火仍在雄雄漫延,渐渐隔绝了入谷的通道,山顶令旗交错,山林涧间幸存的飞骑军开始清点伤兵,整列编队。人人面上激烈之色尚未褪却,而又隐含悲壮。此一役,这千人亦折损过半,但以这微小代价重挫辽军,飞骑军已可名扬天下。
另一个将名扬天下的人……戚少商慢慢转过身,迎上一双比火焰还要炙热的眼睛。不但亮烈,而且有很长的睫毛。但凡在大漠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样秀气得伶仃的眼睛,挡不住塞外的风沙。
“大当家醒得早了。”
“是你怕我重伤未愈,透|穴的力道用得轻了。”戚少商淡然轻叹,全部注意力,都用来认真凝视那双燃烧到寂寞的眼睛。
顾惜朝坦然回望。
额前一缕鬓发已被战火熏得焦黄,衣衫也有几分狼狈……但这样一双本只适合被春雨江南润泽的眼睛,一旦出现在了血火沙场之上,顷刻就手燃战火,万人杀伐。
戚少商心中喟然长叹,关于心底所有的疑惑,突然不想再问缘由。
枝桠之上,那蛛网被火光映得发出诱人的银光,经过的虫儿撞入网中,蛛网渐渐绞紧。
戚少商看得专心,以至忽略了顾惜朝亦紧紧盯在他身上的眼光,那样的复杂诡谲,那样的莫测高深。
为防辽军反扑,飞骑军留下哨探撤出山谷,戚少商驰上豁口,极目所望,尽是焦黑的黄土和横露的尸身。万里长空萧杀。
极醒目的,一骑从北面驰来,大呼小叫:“公子,戚大侠……”
凝目一望,赫然竟是乱军中失散的飞七。戚少商与他们一路奔逃,极为亲近,此时见他们无恙,心下大喜,迎上前去却见飞七怀抱着飞十一,虽满面尘灰,面上却是喜不自胜。
飞十一仍在昏迷之中,气息微弱,耳听顾惜朝淡淡道,“可是完颜宗弼带你们出来?”他语声淡然,飞七微微一怔,旋躬身道,“是。”
顾惜朝点点头,自有随军医士上前照顾两人。他却凝目北望。
北峰之上,依稀一骑立于崖上,黑衣戎装,背后银枪闪闪发光。
顾惜朝顿了顿,突然催马上前,马鞭遥遥一指。
远方黄河滚滚,仿佛自天际而来……
戚少商一怔,待到明白过来,胸中气血顿时一荡——
对崖传来的大笑声震四野,似回应,又似约定,一怀盘礴意气肆意飞扬。呼啸风声中,顾惜朝回身策马,旌旗呼卷如林,在经过戚少商身边时,却突然低声道,“大当家,总有一日,我顾惜朝必与你,饮马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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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总算无事。均是精兵,马蹄快捷,日头还未沉下去,密云堡的山头已在望。
凌晨的血战恍如一梦。
再长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再深的噩梦,也终究要醒来。
土堡上奔下一股人马,却只有四五十人,远远就被拦下。飞十三纵马来报,说是密云堡的守军询问军情。
“辽军重来,必朝发夕至,此处守无可守,留下几个哨探,叫他们自去益津关。”
“他们请求跟着我们一起走。”飞十三面上有几分为难。
顾惜朝一怔,“这里的长官呢?”
“都统刘泽已奔关内求援。”
戚少商凝目,认得领头一人正是那力拒辽将的小校程放,他亦心下暗叹,将早上守将怯敌之事说了,顾惜朝冷笑道,“边防重任委以此等小人,何以抗辽。”
戚少商伫立无言。自失去天然屏障燕云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