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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法,那便更可佩服;他的用处据《圣书》的凡例上说,“是指明原文没有
此字,必须加上才清楚,这都是要叫原文的意思更显明。”我们译书的时候,
原不必同经典考释的那样的严密,使艺术的自由发展太受拘束,但是不可没
有这样的慎重诚实的精神;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从《圣书》译本得到一个
极大的教训。我记得从前有人反对新文学,说这些文章并不能算新,因为都
是从《马太福音》出来的:当时觉得他的话很是可笑,现在想起来反要佩服
他的先觉:《马太福音》的确是中国最早的欧化的文学的国语,我又预计他
与中国新文学的前途有极大极深的关系。
以上将我对于《圣书》与中国文学的意见,约略一说。实在据理讲来,
凡是各国的思想,在中国都应该介绍研究;与希伯来对立的希腊思想,与中
国关系极深的印度思想等,尤为重要。现在因为有《圣书》译本的一层关系,
所以我先将他提出来讲,希望引起研究的兴味,并不是因为看轻别种的思想。
中国旧思想的弊病,在于有一个固定的中心,所以文化不能自由的发展;现
在我们用了多种表面不同而于人生都是必要的思想,调剂下去,或可以得到
一个中和的结果。希伯来思想与文艺,便是这多种思想中间,我们所期望的
一种主要坚实的改造的势力。
(一九二○年)
□1921年
1月刊《小说月报》12卷
1号,署名周作人
□收入《艺术与生活》
旧约与恋爱诗
《旧约》是犹太教与基督教的经典,但一面也是古代希伯来的国民文学,
正同中国的五经一样。《诗经》中间有许多情诗,小学生在书房里高声背诵;
《旧约》的《雅歌》更是热烈奔放,神甫们也说是表神之爱的。但这是旧事
重提,欧洲现今的情形便已不然了:美国神学博士谟尔(G。F。Moore)在所著
《旧约的文学》第二十四章内说:
这书(指《雅歌》)中反复申说的一个题旨,是男女间的热烈的官能的恋爱。。。
在一世纪时,这书虽然题着所罗门的名字,在严正的宗派看来不是圣经;后来等到他们发
见──或者不如说加上──了一个譬喻的意义,说他是借了夫妇的爱情在那里咏叹神与以
色列的关系,这才将他收到经文里去。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明瞭,可见《雅歌》的价值全是文学上的,因为他本是恋
爱歌集;那些宗教的解释,都是后人附加上去的了。
但我看见《新佛教》的“基督教批评号”里,有一篇短评,名《基督教
与妇人》,却说“《雅歌》一章虽寄意不在妇人,然而他把妇人的人格实在
看得太轻漂了。”又引了第八章第六节作证据,说“是极不好的状妇人之词”。
其实这节只是形容爱与妒的猛烈;我们不承认男女关系是不洁的事,所以也
不承认爱与妒为不好。
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这真是极好的句,是真挚的男女关系的极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若说男女的不平等,那在古代是无怪的,在东方为尤甚;即如印度的撒提也
是一例,但他们基督教徒也未必能引了这个例,便将佛教骂倒,毁损他的价
值。
中国从前有一个“韩文公”,他不看佛教的书,却做了什么《原道》,
攻击佛教,留下很大的笑话。我们所以应该注意,不要做新韩文公才好。
(一九二一年一月)
□1921年
1月刊《新青年》8卷
5号,署名仲密
□收入《谈龙集》
阿丽思漫游奇境记
近来看到一本很好的书,便是赵元任先生所译的《阿丽恩漫游奇境记》。
这是“一部给小孩子看的书”,但正如金圣叹所说又是一部“绝世妙文”,
就是大人──曾经做过小孩子的大人,也不可不看,看了必定使他得到一种
快乐的。世上太多的大人虽然都亲自做过小孩子,却早失了“赤子之心”,
好象“毛毛虫”的变了胡蝶,前后完全是两种情状:这是很不幸的。他们忘
却了自己的儿童时代的心情,对于正在儿童时代的儿童的心情于是不独不能
理解,与以相当的保育调护,而且反要加以妨害;儿童倘若不幸有这种的人
做他的父母师长,他的一部分的生活便被损坏,后来的影响更不必说了。我
们不要误会,这只有顽固的塾师及道学家才如此,其实那些不懂感情教育的
价值而专讲实用的新教育家,所种的恶因也并不小,即使没有比他们更大。
我对于少数的还保有一点儿童的心情的大人们,郑重的介绍这本名著请他们
一读,并且给他们的小孩子读。
这部书的特色,正如译者序里所说,是在于他的有意味的“没有意思”。
英国政治家辟忒(Pitt)曾说,“你不要告诉我说一个人能够讲得有意思;
各人都能够讲得有意思。但是他能够讲得没有意思么?”文学家特坤西
(DeQuincey)也说,只是有异常的才能的人,才能写没有意思的作品。儿童
大抵是天才的诗人,所以他们独能赏鉴这些东西。最初是那些近于“无意味
不通的好例”的抉择歌,如《古今风谣》里的“脚驴斑斑”,以及“夹雨夹
雪冻死老鳖”一类的趁韵歌,再进一步便是那些滑稽的叙事歌了。英国儿歌
中《赫巴特老母和她的奇怪的狗》与《黎的威更斯太太和她的七只奇怪的猫》,
都是这派的代表著作,专以天真而奇妙的“没有意思”娱乐儿童的。这《威
更斯太太》是夏普夫人原作,经了拉斯庚的增订,所以可以说是文学的滑稽
儿歌的代表,后来利亚(Lear)做有“没有意思的诗”的专集,于是更其完
成了。散文的一面,始于高尔斯密的《二鞋老婆子的历史》,到了加乐尔而
完成,于是文学的滑稽童话也侵入英国文学史里了。欧洲大陆的作家,如丹
麦的安徒生在《伊达的花》与《阿来锁眼》里,荷兰的蔼覃在他的《小约翰》
里,也有这类的写法,不过他们较为有点意思,所以在“没有意思”这一点
上,似乎很少有人能够赶得上加乐尔的了。
然而这没有意思决不是无意义,他这著作是实在有哲学的意义的。麦格
那思在《十九世纪英国文学论》上说:
利亚的没有意思的诗与加乐尔的阿丽思的冒险,都非常分明的表示超越主义观点的
滑稽。他们似乎是说,“你们到这世界里来住罢,在这里物质是一个消融的梦,现实是在
幕后。”阿丽思走到镜子的后面,于是进奇境去。在他们的图案上,正经的〔分子〕都删
去,矛盾的事情很使儿童喜悦;但是觉着他自己的限量的大人中之永久的儿童的喜悦,却
比〔普通的〕儿童的喜悦为更高了。
我的本意在推举他在儿童文学上的价值,这些评论本是题外的话,但我想表
明他在〔成人的〕文学上也有价值,所以抄来作个引证。译者在序里说:“我
相信这书的文学的价值,比莎士比亚最正经的书亦比得上,不过又是一派罢
了。”这大胆而公平的批评,实在很使我佩服。普通的人常常相信文学只有
一派是正宗,而在西洋文学上又只有莎士比亚是正宗,给小孩子看的书既然
不是这一派,当然不是文学了。或者又相信给小孩子的书必须本于实在或是
可能的经验,才算是文学,如《国语月刊》上勃朗的译文所主张,因此排斥
空想的作品,以为不切实用,欧洲大战时候科学能够发明战具,神话与民间
故事毫无益处,即是证据。两者之中,第一种拟古主义的意见虽然偏执,只
要给他说明文学中本来可以有多派的,如译者那样的声明,这问题也可以解
决了;第二种军国主义的实用教育的意见却更为有害。我们姑且不论任何不
可能的奇妙的空想,原只是集合实在的事物的经验的分子综错而成,但就儿
童本身上说,在他想象力发展的时代确有这种空想作品的需要,我们大人无
论凭了什么神呀皇帝呀国家呀的神圣之名,都没有剥夺他们的这需要的权
利,正如我们没有剥夺他们衣食的权利一样。人间所同具的智与情应该平匀
发达才是,否则便是精神的畸形。刘伯明先生在《学衡》第二期上攻击毫无
人性人情的“化学化”的学者,我很是同意。我相信对于精神的中毒,空想
──体会与同情之母──的文学正是一服对症的解药。所以我推举这部《漫
游奇境记》给心情没有完全化学化的大人们,特别请已为或将为人们的父母
师长的大人们看,──若是看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