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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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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洗澡所,当半通沟,以受馀汤。汤槽广方九尺,下有灶爨,槽侧穿穴,泻汤送水,近穴
有井,辘轳上水。室前面涂以丹雘,半上牖之,半下空之,客从空所俯入,此谓柘榴口,
牖户画以云物花鸟,常闭不启,盖蓄汤气也。别蓄净汤,谓之陆汤,爨奴秉杓,谓此处曰
呼出,以奴出入由此也。奴曰若者、又曰三助,今皆僭呼番头,秉杓者曰上番,执爨者曰
爨番,间日更代。又蓄冷水,谓之水舟,浮斗任斟。陆汤水舟,男女隔板通用焉。小桶数
十,以供客用,贵客别命大桶,且令奴摩澡其脊,及睹其至,番公柝报,客每届五节,投
钱数缗酬其劳云。堂中科目大略如左,曰官家通禁宜固守也,男女混浴之禁最宜严守,须
切戒火烛,甚雨烈风收肆无定期,老人无子弟扶持者,谢浴焉,病人恶疾并不许入,且禁
赤裸入户,用手中罩颊者。月、日、行事白。
篇中又描写浴客情状,亦颇巧妙,大部分却与《浮世风吕》相似,盖三

马著书四编成于文化九年(一八一二),静轩书则在天保五年(一八三四)
出版,承袭情形显然可见。如云:

外面浴客,位置占地,各自磨垢。一人拥大桶,令爨奴巾背。一人挟两儿,慰抚剃
头,弟手弄陶龟与小桶,兄则已剃在侧,板面布巾,舒卷自娱。就水舟漱,因睨窥板隙,
盖更代藩士(上京值班的武士),踞隅前盆,洗濯犊鼻,可知旷夫。男而女样,用糠精涤,
人而鸦浴,一洗径去。醉客嘘气,熟柿送香,渔商带腥,干鱼曝臭。一环臂墨,若有所掩,
满身花绣,似故示人。一拨振衣,不欲受汶汶也,赤裸左侧,恶能浼乎,浮石摩踵,两石
敲毛,披衣剪爪,于身拾虱。

又云:

水泼桶飞,山壑将颓,方此时也,汤滑如油,沸垢煎腻,衣带狼藉,脚莫容投。女
汤亦翻江海,乳母与愚婆喋喋淡,大娘与小妇聒聒话。饱骂邻家富贵,细辨伍闾长短。讪
我新妇,诉我旧主。金龙山观音,妙法寺高祖,并涉及其灵验,邻家放屁亦论无遗焉。

此系同时代文人所写,很足以供参考,补注文之不足,其有琐屑学三马的叙


述,古文别扭,今且从略。

其二是关于落语的。落语在日本成为一个定名,在中国可以说即是“笑
话”,不过现在没有这一种专门的“说话人”罢了。原版的《浮世风吕》在
标题上头写着两个字道“诨话”,这就表明它是从笑话的系统里出来的。又
在卷头一叶插画里,下半画着伙计坐在帐台上的情形,(两旁的一幅对子却
非日本所有,乃是从《清俗纪闻》卷二抄来的,虽然不知道中国浴堂在清朝
是否如此,)上半刻着作者的一段声明,后来编订的人不把它算在本文中间,
其实却是很有意义的。原文十三行,今译录于下:

一天晚上在歌川丰国的寓里,听到三笑亭可乐的落语。照例的能说会道,善通人情,
恢谐无比,只可惜其趣向仅能陈述十分之一。旁有书肆中人,同我们一起感觉欢笑,忽发
欲望,提议以此浴堂的故事为本,省去花街柳巷的事情,却增补些俗事的可笑部分,请为
编写。乃应其所需,先试写男堂之部为前编二卷。

这里更是明白的说明所受落语的影响,而这说话人便是有名字的三笑亭可
乐。据三田村氏说,江户旧有笑话书,有人在路旁摆摊说笑话的,也有两个
人对说像是中国的“相声”的,但是独说较长的笑话,而且在屋里的,这在
江户成立很晚,而开始的人就是这位可乐。他本来是木梳店的一个工人,本
名是又五郎,宽政十年(一七九八)在下谷的一个庙里,同了两三个朋友初
次试办,只搞了五天就中止了。到了文化元年(一八○四)才又在下谷广德
寺前的孔雀茶屋,开办夜讲,这以后似乎成功了,但文化六年三马写前编那
年,听到可乐的落语还是在朋友家里,这以后才有专演说书落语等杂耍的“寄
席”,到了文化十二年,江户市中一总已有七十五处,可见那一时期的落语
的势力了。

落语即是诨话,因为笑话到末尾着落处,有一紧要结束语,使人发笑,
这便叫作“落”,所以名为落语。在寄席说落语的情形,我们还是来借用《江
户繁昌记》里的话吧,因为这是当时人的见闻,所以很是真实。原文第三节
云:

落语家一人上,纳头拜容,篦铺剃出,(案此云剃头铺的徒弟,)儒门塾生,谓之
前座。旋尝汤滑舌本,帕以拭喙,(原注,折帕大如拳,)拭一拭,左右剪烛,咳一咳,
纵横说起。手必弄扇子,忽笑忽泣,或歌或醉,使手使目,畸膝扭腰,女样作态,伦语为
鄙,假声写娼,虚怪形鬼,莫不极世态,莫不尽人情,落语处使人绝倒捧腹不堪。剃出始
下,此为一出,名此时曰中入。(案即戏半休息。)于是乎忍便者如厕,食烟者呼火,渴
者令茶,饥者命果。技人乃悬物卖阄。早见先生上座,亲方(案如曰老头子,原称同业同
帮的头儿,今指落语大家,即前座的师父辈)是也。三尺喙长,辩惊四筵,今笑妙于向笑,
后泣妙于前泣,亲方之粹,剃出何及,人情穿凿,世态考证,弟子固不若焉尔。

静轩后七十五年,森鸥外著《性的生活》,写十一岁时在寄席听落语的情形
云:

刚才饶舌着的说话人起来弯着腰,从高座的旁边下去了。随有第二个说话人交替着
出来。先谦逊道,人是换了,却也换不出好处来。又作破题道,爷们的消遣就是玩玩窑姐
儿。随后接着讲工人带了一个不知世故的男子到吉原去玩的故事。这实在可以说是吉原入
门的讲义。我听着心里佩服,东京这里真是什么知识都可以抓到的那样便利的地方。我在
这时候,记得了元宝领受这句奇妙的话。但是这句话我以后在寄席之外永远没有遇着过,
所以这正是在我的记忆上加以无用的负担的言词之一。

算起来这是明治三年(一八七○)的事,距今也已有八十五年了。
三马这部《浮世风吕》,加上那别一部《浮世床》,所以如三田村氏所


说,可以说是日本的落语小说。他借了澡堂作为舞台,让那些男男女女,老
老少少,走上台来,对唱说白,表现自己,利用说话人的经验手法,是很巧
妙的做法。他又依照书肆中人的说话,省去了花街柳巷的事情,更显出新的
机杼来。堀舍次郎(双木园主人)在《江户时代戏曲小说通志》中说得对:

“文化六年所出的《浮世风吕》是三马著作中最有名的滑稽本。此书不
故意以求人笑,然诙谐百出,妙想横生,一读之下虽髯丈夫亦无不解颐捧腹,
而不流于野鄙,不陷于猥亵,此实是三马特绝的手腕,其所以被称为斯道之
泰斗者盖亦以此也”。

但是这落语小说在本质有它的短处,这是无可如何的事情。因为笑话不
能说得太长,日本演落语一则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我总想不能多过十分钟吧,
因此无法写成长篇的小说,要用好些小篇连接起来,又苦于断断续续的,没
有贯穿的线索。本书每编差不多就要有十个以上的场面,只因为内容好玩,
所以勉强撑住的。可是,这如拖得太长了,就难免要显出单调来,这在作者
本来也是很明了的。三马最初写的是前编两卷,这表明他原意只想来写两篇
就完了,但是因为前编生意不坏,所以接下去写了二编,后两年里又刊出了
三、四编,后边广告上还说有五、六、七编陆续出版,结果不曾实现,虽然
在四编出书之后他还活了九年,直到四十七岁时这才去世。由此可知作者自
己知道,这书不能尽续下去,那三四编已经是后来增加,照他本来计划大概
原只是前后编男女堂各两卷罢了。这回翻译最初也曾想把四编全部译出,因
为译注工作繁重,分量太多了,恐怕读者要感觉单调,也不大好,所以只以
前两编为限,如果将来有全译的要求,那时当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其三是关于武士的。日本有批评家说《浮世风吕》只是逗笑,至少对于
武士没有表示什么讽刺。这批评是正确的,但是替三马设想,这澡堂的舞台
上实在没有用武之地,这是可以了解的事。不过一般的想来,日本笑话上的
确也少有挖苦武士的。在社会事实上曾经有过市民(町人)与武士的冲突,
所谓市井侠客(町奴)与旗下侠客(旗本奴)的斗争一时很是猛烈,经政府
弹压这才逐渐下火,市井侠客首领幡随院长兵卫的故事至今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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