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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
Dr。MagnusHirschfeld,这两位人物拉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玩的事。性书
怎样有害于德国妇女,报馆记者与不佞都没有实地调查过,实在也难以确说。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值得说明的,便是那些褐衫朋友所发的歇私底里的叫喊是
大抵不足为凭的。不知怎的,我对于右倾运动不大有同情,特别读了那起头
的歌词,觉得青年学生这种无知自大的反动态度尤其可惜,虽然国际的压迫
使国民变成风狂原是可能的事,他们的极端国家主义化也很有可以理解的地
方。北欧方面的报上传出一件搜书的笑话来,说大学生搜查犹太人著作,有
老太婆拿出一本圣书,大家默然不敢接受。这或者是假作的,却能简要的指
出这运动的毛病,这还是“十九世纪”的老把戏罢了。在尼采之前法人戈比
诺(ArthurdeGobineau)曾有过很激烈的主张,他注重种族,赞美古代日耳
曼,排斥犹太文化,虽近偏激却亦言之成理。后来有归化德国的英人张伯伦
(H。S。Cham…berlain)把这主张借了去加以阉割,赞美日耳曼,即指现代德
国,排斥犹太,但是耶稣教除外,这非驴非马的意见做成了那一部著名的《十
九世纪之基础》,实即威廉二世的帝国主义的底本。戈比诺的打倒犹太人连
耶稣和马丁路得在内,到底是勇敢的彻透的,张伯伦希特勒等所为未免有点
卑怯,如勒微(Oscarlevy)博士所说,现代的反犹太运动的动机,乃只是畏
惧嫉妒与虚弱而已。对于这样子的运动,我们不能有什么期望,至于想以保
护解决妇女问题,而且又以中古教会式的焚书为可以保护妇女,恐只有坚信
神与该撒的宗教信徒才能承认,然而德国大学生居然行之不疑,此则大可骇
异者也。
德国大烧性书之年而蔼理斯的一册本《性的心理》适出板,我觉得这是
很有趣的一件事。八月十三日《独立评论》六十三期上有一篇《政府与娱乐》
说得很好,其中有云:
因为我们的人生观是违反人生的,所以我们更加作出许多丑事情,虚伪事情,矛盾
事情。这类的事各国皆有,拉丁及斯拉夫民族比较最少,盎格鲁撒克逊较多,而孔孟的文
化后裔要算最多了。究竟西洋人因其文化有上古希腊,文艺复兴,及近代科学的成分在内,
能有比较康健的人生观。
蔼理斯的《性的心理》第一卷出板于一八九八年,就被英国政府所禁止,
后来改由美国书局出板才算没事,至一九二八年共出七卷,为世界性学上一
大名著,可是大不列颠博物馆不肯收藏,在有些美国图书馆里也都不肯借给
人看,而且原书购买又只限于医生和法官律师等,差不多也就成为一种禁书,
至少像是一种什么毒药。这是盎格鲁撒克逊的常态罢,本来也不必大惊小怪
的。但是到了今年忽然刊行了一册简本《性的心理》,是纽约一家书店的《现
代思想的新方面》丛书的第一册,(英国怎么样未详,)价金三元,这回售
买并无限制,在书名之下还题一行字云学生用本,虽然显然是说医学生,但
是这书总可以公开颁布了。把这件小事拿去与焚书大业相比,仿佛如古人所
说,落后的上前,上前的落后了,蔼理斯三十年的苦斗总算略略成功,然而
希耳施斐尔特的多年努力却终因一棒喝而归于水泡,这于水泡,这似乎都非
偶然,都颇有意义,可以给我们做参考。
《性的心理》六卷完成于一九一○年,第七卷到了一九二八年才出来,
仿佛是补遗的性质的东西。第六卷末尾有一篇跋文,最后两节说的很好,可
见他思想的一斑:
我很明白有许多人对于我的评论意见不大能够接受,特别是在末卷里所表示的。有
些人将以我的意见为太保守,有些人以为太偏激。世人总常有人很热心的想攀住过去,也
常有人热心的想攫得他们所想像的未来。但是明智的人站在二者之间,能同情于他们,却
知道我们是永远在于过渡时代。在无论何时,现在只是一个交点,为过去与未来相遇之处,
我们对于二者都不能有所怨怼。不能有世界而无传统,亦不能有生命而无活动。正如赫拉
克来多思在现代哲学的初期所说,我们不能在同一川流中入浴二次。虽然如我们在今日所
知,川流仍是不断的回流着。没有一刻无新的晨光在地上,也没有一刻不见日没。最好是
闲静的招呼那熹徽的晨光,不必忙乱的奔向前去,也不要对于落日忘记感谢那曾为晨光之
垂死的光明。
在道德的世界上,我们自己是那光明使者,那字宙的历程即实现在我们身上。在一
个短时间内,如我们愿意,我们可以用了光明去照我们路程的周围的黑暗。正如在古代火
把竞走——这在路克勒丢思看来似是一切生活的象征——里一样,我们手持火把,沿着道
路奔向前去。不久就要有人从后面来,追上我们。我们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样的将那光明固
定的炬火递在他的手内,那时我们自己就隐没到黑暗里去。
这两节话我顶喜欢,觉得是一种很好的人生观,沉静,坚忍,是自然的,
科学的态度。二十年后再来写这一册的《性的心理》,蔼理斯已是七十四岁
了,他的根据自然的科学的看法还是仍旧,但是参透了人情物理,知识变了
智慧,成就一种明净的观照。试举个例罢,——然而这却很不容易,姑且举
来,譬如说啌尼林克妥思(Cunnilinctus)。这在中国应该叫作什么,我虽
然从猥亵语和书上也查到两三个名字,可是不知道那个可用,所以结局还只
好用这“学名”。对于这个,平常学者多有微词,有的明言自好者所不为,
蔼理斯则以为在动物及原始民族中常有之,亦只是亲吻一类,为兴奋之助,
不能算是反自然的,但如以此为终极目的,这才成了性欲的变态。普通的感
想这总是非美的,蔼理斯却很幽默的添一句道:“大家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便是最通行的性交方式,大抵也难以称为美的(Aesthetic)罢,他们不知道,
在两性关系上,那些科学或是美学的冰冷的抽象的看法是全不适合的,假如
没有调和以人情。”他自己可以说是完全能够实践这话的了。
其次我们再举一个例,这是关于动物爱(Zoocrastia)的。谢在杭的《文
海披沙》卷二有一条“人与物交”,他列举史书上的好些故实,末了批一句
道,“宇宙之中何所不有。”中国律例上不知向来如何办理,在西洋古时却
很重视,往往连人带物一并烧掉了事。现在看起来这原可以不必,但凡事一
牵涉宗教或道德的感情在内,这便有点麻烦。蔼理斯慨叹社会和法律的对于
兽交的态度,就是在今日也颇有缺陷,往往忽略这事实:即犯此案件的如非
病的变态者,也是近于低能的愚鲁的人。
还有一层应该记住的,除了偶然有涉及虐待动物或他虐狂的情节者以外,兽交并不
是一件直接的反社会的行为。那么假如这里不含有残虐的分子,正如瑞士福勒耳教授所
说,这可以算是性欲的病的变态中之一件顶无害的事了。
我不再多引用原文或举例,怕的会有人嫌他偏激,虽然实在他所说的原
极寻常,平易近理。蔼理斯的意见以为性欲的满足有些无论怎样异常以至可
厌恶,都无责难或干涉的必要,除了两种情形以外,一是关系医学,一是关
系法律的。这就是说,假如这异常的行为要损害他自己的健康,那么他需要
医药或精神治疗的处置。其次假如他要损及对方或第三者的健康或权利,那
么法律就应加以干涉。这意见我觉得极有道理,既不保守,也不能算怎么激
烈,据我看来还是很中庸的罢。要整个的介绍蔼理斯的思想,不是微力所能
任的事。英文有戈耳特堡(Lsaac Goldberg)与彼得孙(Houston Peterson)
的两部评传可以参考,这里只是因为买到一册本的《性的心理》觉得甚是喜
欢,想写几句以介绍于读者罢了。
(二十二年八月十八日,于北平)
□1934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夜读抄》
习俗与神话
一九○七年即清光绪丁未在日本,始翻译英国哈葛德安度阑二人合著小
说,原名《世界欲》(TheWorld’sDesire)。改题曰《红星佚史》,在上海
出版。那时哈葛德的神怪冒险各小说经侯官林氏译出,风行一世,我的选择
也就逃不出这个范围,但是特别选取这册《世界欲》的原因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