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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编辑部具体主政的是严文井、葛洛,他们很重视扶植文学新人,但也强调对他们严格要求,包括从严删改将要刊出的他们的稿子。王蒙这篇《小豆儿》似乎被删削得“苦”了一点,小说的题目也是编者改的。发表后曾引起作者一些不快,写信到编辑部,葛洛接见了他,与之恳谈。
第二年(1956年),王蒙作为青年作家(这时他已有长篇手稿《青春万岁》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出席了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人民文学》负责联系北京作家的小说编辑谭之仁再次向他约稿。
谭之仁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后又去文学研究所(作协文学讲习所的前身)深造,于1953年来《人民文学》工作。他的确是个干练而热情的编辑。1955年底,中国作协安排秦兆阳来《人民文学》具体主政(任常务副主编)。那正是刚刚发表了毛主席《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的序言和按语的时刻,全国上下似乎正在掀起一股建设的高潮,因而秦兆阳的“施政方针”很强调文学应积极地反映现实,并在组稿和编辑工作中进行一些探索。作为小说组的编辑,我和谭很赞成秦的这个方针并努力付诸行动。
我还记得谭拿着王蒙的新作手稿《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来找我的情景。那已经是深夜,我们都住芳草地的单身宿舍,谭敲开了我的门,向我推荐王蒙的这篇新作,认为它很有新意,尖锐地提出了现实生活中反官僚主义的问题,发表后一定会引起热烈反响和关注。见他如此热情,我也不敢怠慢,连夜读了稿件。第二天上午我与谭交换了对小说的具体意见(我们在肯定小说的总的倾向时也提了些技术性的意见,建议具体商请作者修改),写出稿签,即将稿面呈秦兆阳。
我当时对《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印象,觉得这是年轻人、也只有年轻人才写得出来的小说。是用年轻人单纯、纯净的眼光来看复杂纷陈的现实,因而又必然是怀着焦灼、渴望、期待的心态来感受现实的一篇作品。小说以表现为主,而非理念(“概念化”)的产物,初看似乎有点儿杂乱无章,而人物形象却栩栩如生,如刘世吾、韩常新、赵慧文以及麻袋厂的王厂长、魏鹤鸣等等人。小说的缺点也许是还少点老练,再就是艺术结构尚不能说是很匀称、完美。但是我和谭做梦也想不到,小说发表后会引起激烈的争议,在《文艺学习》杂志讨论时赞成的、反对的意见尖锐对立,以致引动毛泽东主席在1957年2月27日的最高国务会议讲话中,还为王蒙的小说说了话,肯定小说反官僚主义是对的,更不能认为首都北京的党的机关内就没有官僚主义。当然毛主席也讲了小说有缺点,但劝批评家,尤其代表新生力量的年轻批评家不要去“围剿”他。
但这一来王蒙的名气也大了;在全国知识界恐怕是家喻户晓。“人怕出名猪怕壮”。尽管毛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亲自为他说了好话,但几个月后,王蒙还是被错划为右派,《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也被粗暴地定性为“反党”毒草。
我们将稿件交给秦兆阳后,我不记得秦兆阳是否找王蒙谈过(那时我出差去外地了)。秦兆阳的作风是亲自动手为作者修改稿件,尤其他视为重头作品的新作家的稿件。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经秦兆阳修改并改了题目为《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发表于《人民文学》1956年9月号。
而秦兆阳的改稿,在1957年那个多事之春也掀起轩然大波。秦为他在《人民文学》的工作,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关于秦改稿的功过是非,在这篇小文里不想作出评价。但我赞成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建国以来优秀短篇小说选的编者,他完全尊重作者王蒙的意见,在将这篇小说收入小说选第二集时,采用的是作者原来的稿本,并且恢复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这个原题。有兴趣研究王蒙创作的人,还是读这篇“原装”作品好。
再补充一点,王蒙没有忘记最初向他组稿并最先推荐《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这篇小说的编辑。1984年,《人民文学》杂志举行创刊35周年的庆祝活动,邀请原在《人民文学》工作的一些老编辑参加盛会。时任《人民文学》新主编的王蒙在会上致词时连声说:“谭之仁同志来了没有?我感谢他,他是我的第一个责任编辑。”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白桦和公刘(1)
新中国建立不多久的20世纪50年代初期,云南野战军部队曾出现了两位才华出众、在全国有影响的青年新作家、诗人,他们就是白桦和公刘。
白桦,河南信阳人,我有位好友,已逝小说家苏群(蔡明川),曾是白桦和他的孪生兄弟叶楠当年在信阳师范的同学。白桦原名陈佑华,叶楠则称佐华。师范是免费学校,估计两兄弟应是比较贫寒人家的子弟,这可能是促使两兄弟在学校里思想倾向革命的一个因素。白桦于1947年参加中原的人民解放军部队。
公刘也是个笔名,使人想起《诗经》“大雅”公刘篇,它赞颂的是远古部族领袖公刘领导群众创业安居的史绩。取这个笔名的人,至少表明他对中国古代文化和文学的兴趣。公刘果然姓刘,上学时名“仁勇”,名字也是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智仁勇”三字来。我的同时代人、未来诗人公刘,和我一样,童年的成长环境,有抗日战争背景,有抗日歌曲的熏陶。由于日本鬼子进攻,父亲、母亲和十来岁男孩的他,从祖居省会南昌,逃难到了赣南的赣州。因为家庭经济困难,他失学在家。这时他的人生际遇有了新的契机。他是个聪敏、灵动的孩子,喜欢唱抗战歌曲,尤喜当众表演。过剩的精力无处宣泄,恰好有一支抗敌宣传队张贴了告示要开办抗战歌咏班,它写道:欢迎各界男女同胞踊跃参加,年龄不限,职业不拘。小刘仁勇当下大感兴趣。1993年6月公刘重返阔别多年的赣州,回忆自己这段童年情景时写道:“没有征得大人同意,便飞也似的跑去报了名。我自幼热爱音乐,嗓子又好,视唱(即不用先哼会曲谱,张嘴便能直接按谱唱词)能力强更是我的过人之处。小学时代,年年断不了登台表演,从《葡萄仙子》到《渔光曲》到《大刀进行曲》。抗战爆发后学会的新歌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如今有了个大唱特唱的正经去处,何况还可以学到更新的歌曲,何乐而不为呢?”(见公刘发在《百花洲》文学杂志1994年第2期《毕竟东流去》(———追忆我在赣州邂逅蒋经国先生始末)一文)。那个国共合作、全民抗日时代,试问一个年纪不满11岁,准备进初中念书的孩子,能够判断“江西省保安司令部新兵督练处抗敌宣传队”开办的歌咏班,是魔鬼、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而且是老蒋儿子蒋经国当头儿的,小孩子万万掺和不得的,“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深渊、陷阱吗?不用说,小刘仁勇想不到、做不到。我也如此。我比公刘兄小几岁,那时是个初小生,流亡在鄂中。我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国军的“远安”部队,他们每天晨练必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大刀进行曲》。我没事,常去看他们操练。那些官长、士兵喜欢我,常摸我的头叫我小弟弟,我也欢喜跟他们玩,从他们的练唱中学会了不少抗日歌曲。记得他们开赴前线前夕,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还摸着我的脸,亲切地对我说:小弟弟,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跟我们一样,也去打日本鬼子。明晰的记忆留在心底,至今视为美好回忆。我的话扯远了一点。我要说的是公刘做梦也想不到:学业之外的、抗敌宣传队歌咏班非正式小歌唱队员刘仁勇,只因此,在歌咏班的表演中,遇见了观看表演的蒋经国秘书徐君虎,由徐君虎的引见而邂逅了时任江西省保安司令部新兵督练处副处长、后又任赣州专员的蒋经国氏。蒋因刘仁勇热烈的抗日情绪,歌唱和演说的才能而对这个小男孩生出好感,遂嘱咐徐秘书支助这个失学小孩和另一同样情形的小孩进入中学读书。这是发生在1938年秋、冬和1939年夏天的事。半年后,12岁的刘仁勇考进在吉安山区创办的对来自沦陷区学子免收学、杂费及食宿费的国立十三中学,从此和蒋经国先生渐行渐远。当他得知1939年下半年徐君虎因与蒋专员意见不合而离去(徐1949年留在了大陆),中介人的离开,中学生刘仁勇随着见闻、知识增长,人大心也渐大,有了自尊自爱观念,使他决心断绝了和小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