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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买呀。”
“要是撞上先生了呢?”
“他去牧场了……”
自我进来以后,我的邻座便沉默无语,此刻,突然间,丈夫的声音使我从阅读中惊醒。
丈夫用神秘的、甚感有趣的声调说:
“喂,你明白了吧?”
妻子吓了一跳,从遐想中醒来,瞧着他。他边吃边喝,然后又用同样诡秘的声音说:
“哈!哈!”
沉默。妻子又陷入遐想。
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问道:
“你说什么?”
“昨天,苏珊。”
“哦,对,”妻子说,“她去看维克多了。”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妻子不耐烦地推开盘子:
“真难吃。”
盘子边上挂着她吐出来的灰色小肉丸。丈夫继续他的话题:
“那个小女人……”
他闭上嘴,茫然地微笑。在我们对面,老经纪人正在抚摸玛丽埃特的手臂,一面微微喘气。过了一会儿,丈夫说:
“那天我对你说过。”
“你说什么了?”
“维克多。她会去看他的。你怎么了?”他突然惊惶失措地问,“你不喜欢这个菜?”
“很难吃。”
“手艺不行了,”他傲慢地说,“赶不上从前埃卡尔的时候了。你知道埃卡尔如今在哪里吗?”
“在东雷米,是吧?”
“是的,是的,谁告诉你的?”
“是你,星期天你告诉我的。”
她拿起随便放在纸桌布上的一块面包吃了,然后用手熨平桌子边沿上的纸,迟疑地说:
“你知道,你弄错了,苏珊更……”
“这有可能,亲爱的姑娘,这有可能。”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用目光寻找玛丽埃特,给她做手势。
“真热。”
玛丽埃特举止随便地靠在桌沿上。
“啊,是的,很热。”妻子抱怨地说,“这里很闷,牛肉又难吃。我要对老板说,手艺不如从前了。请你稍稍打开气窗吧,亲爱的玛丽埃特。”
丈夫又用逗乐的语气说:
“喂,你没看见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宝贝?”
他不耐烦地模仿她:
“‘什么时候,宝贝?’你就是这样。在夏天,下雪的时候。”
“你是指昨天,哦,对!”
他笑起来,目视远方,相当用心地迅速背诵:
眼睛就像在火炭里撒尿的猫
他很满意,似乎忘记了想说什么。她也兴奋起来,并无什么想法:
“哈,哈,你这个机灵鬼。”
她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肩头:
“机灵鬼,机灵鬼。”
他更自信地重复说:
“在火炭里撒尿的猫。”
她不再笑了:
“不,说真的,她可是个严肃的人,你知道。”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她张着大嘴听,面孔紧张而快活,仿佛想扑哧笑出来,接着她朝后一仰,抓搔他的手: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理智而平静地说:
“你听我说,亲爱的,既然他是这样说的,要不是真的,他何必这样说呢?”
“不,不。”
“可既然他这样说了,你听着,假设……”
她笑了起来:
“我笑是因为我想到勒内。”
“是的。”
他也笑了,她煞有介事地低声说:
“那么,他是星期二发现的……”
“星期四。”
“不,星期二,你知道,因为……”
她在空中划了一个省略号。
长长的沉默。丈夫用面包蘸着汤汁。玛丽埃特撤下盘子,送上水果馅饼。等一会儿我也要吃一块水果馅饼。妻子心神恍惚,唇边挂着骄傲和不以为然的微笑,然后用拖长的声音说:
“啊,不,你是知道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感官欲望,以致他动了心,用胖手抚摸她的后颈。
“夏尔,别说了,你在刺激我,亲爱的。”她含着满嘴的馅饼微笑着说。
我试图继续看书:
“我哪儿来那么多的咖啡?”
“去买呀。”
“要是撞上先生了呢?”
可我又听见那女人在说:
“是呀,我会让玛尔特大笑的,我要讲给她听。”
他们不再说话了。在馅饼以后,玛丽埃特又端上了李子干,女人忙着吐果核,优雅地吐在匙上;丈夫则两眼看着天花板,用手在餐桌上敲进行曲。沉默似乎是他们的正常状态,而话语则是有时发作的小小的狂热。
“我哪儿来那么多的咖啡?”
“去买呀。”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布雷桑街
我合上书,我要去散散步。
我走出韦兹利兹餐馆时,已将近三点钟了。我那沉甸甸的身体感到这是下午。不是我的下午,是他们的下午,是十万布维尔人将共同度过的下午。就在此刻,他们用完了丰富而漫长的星期日午餐,离开餐桌,对他们来说,什么东西已经死了。星期日已经耗尽它轻快的青春,现在该消化消化小鸡和馅饼,该换衣服上街了。
清亮的空气中响起了黄金国影院的铃声。大白天里响起铃声,这在星期日是司空见惯的。沿着绿墙有一百多人在排队,在贪婪地等待进入美妙的黑暗,等待那轻松自在的时刻,银幕将像水中的白石一样发亮,说出他们的心事和梦想。但这是空想,因为他们身上的某个东西仍然很紧张,他们担心美好的星期日会遭到破坏。等一会儿,他们会像每星期日那样大失所望;或者因为影片愚蠢,或者因为邻座抽烟斗并且往两腿下面吐痰;或者因为吕西安令人扫兴,没有说一句好话;或者,就在难得去电影院的今天,他们偏偏发作了肋间神经痛。等一会儿,像每个星期日一样,隐隐的愤懑将在黑暗的影厅里膨胀。
我走上布雷桑街。阳光驱散了云雾。天气晴朗。从波浪别墅走出了一家人。女儿站在人行道上扣手套,她大概有三十岁。母亲站在台阶的第一级上,自信地目视前方,一面深深地呼吸。至于父亲,我只看见他宽大的后背,他正弯下腰锁门。房子将幽暗无人,直到他们回来。在旁边那几所已经走空的、上了锁的房屋里,家具和地板在轻轻作响。出门以前他们熄灭了餐厅壁炉里的火。父亲和那两个女人会合在一起,全家人便一言不发地上路了。他们去哪里呢?星期日,人们或是去那座巨大的墓园,或是去拜访亲戚,或者,如果完全没事,去海堤上走走。我没事,便走在布雷桑街上,这条街通往海堤—散步场。
天空呈淡蓝色,几缕轻烟,几只白鹭,不时掠过一片浮云遮住了太阳。远处是沿着海堤—散步场的白色水泥栏杆,我透过栏杆的孔洞,看见大海在闪闪发光。这一家人向右拐,走上通往绿丘的上坡路布道神甫—伊莱尔街。我看见他们慢慢上坡,在闪烁的水泥地上形成三个黑点。我向左转,走进在海边络绎不绝的人群。
与上午相比,人群更为混杂。他们似乎都没有勇气继续承受规规矩矩的等级制度,而在午饭以前,他们曾为此自豪。商人和公务人员肩并肩地走着,任凭那些可怜巴巴的小职员和他们擦肩而过,甚至碰撞和挤压他们。贵族、精英、专业人员都融合在这温暖的人群中,他们现在只是人,几乎仅仅是人,他们不再代表任何东西。
远处有一摊亮光,那是退潮的大海。水面上的几块礁石尖撕破了这光亮的表层。沙滩上躺着几条渔船,不远便是黏糊糊的立方形石头,那是被胡乱扔到海堤脚下护堤防波的,石头与石头之间有洞隙,塞满了蠕动的东西。在外港的进口处,一条挖泥船矗立在阳光耀眼的天空下。每到晚上,它便轰鸣吼叫,喧嚣之极,直到午夜。但是每星期日,工人们上岸走走,只留下一个人看船,因此挖泥船便安静下来。
阳光清澈透明,像白葡萄酒。光线轻轻拂过身体,没有产生阴影或曲线,手和脸只是淡黄色的斑点。所有穿大衣的人都仿佛在离地几厘米的地方轻轻飘浮。风不时将水一般颤抖的阴影吹向我们。片刻间面孔退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