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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家在哪里啊?亲人在哪儿呀?落草为寇,无家可归,即使有家也归不得,身在异国他乡,他们只能望着圆圆的月亮,思念久别的故乡。
苏尔东嘶哑的嗓子唱: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野狼沟里流水潺潺,月亮在水中行走。
苦参参的歌声水似的流过项点脚的心房,他的心里也苦参参的,涩涩的记忆浸渍着,一段旧事蹒跚走来。
母亲即要死了,她对中国丈夫说:“埋葬我的时候一定脚向着西北方向啊!”
“头枕川,脚登山,头南脚北。”丈夫说出中国丧葬习俗。
母亲对儿子项点脚说:“妈死了,把妈脚向着西北方埋葬。”
中国丈夫和这位肥胖的女人过了大半辈子,一个被窝里按两国不同方式操作多年,操作的成果是项点脚,成果不是完美无缺,是操作过程中某个细节粗心大意,粗制了一些。几十年里,大部分的操作不是为了成果,操作增加了彼此了解。
“洋老擓(老伴)为什么要脚向着西北方向?”中国丈夫始终没弄懂,到死也没懂。
项点脚后来明白,是回忆母亲的摇篮曲时明白的。
关东流传的摇篮曲——
狼来了,
虎来了,
黑瞎子背着鼓来了。
母亲却唱一首情歌,是苏尔东唱的红莓花儿开。或许,在她的家乡,小河边有人对她唱这首歌。
“母亲想回家!”项点脚想明白了,母亲要求把她脚向着西北方向埋葬,那是她的家乡啊!
想家——想回家,中秋夜想家夜!
与美好月色不和谐的是一群复仇者,在蹓蹄公狼的率领下,顺着沟壑向花膀子队移动。
篝火上烤着狼肉,肥嫩的狼肉散发着香味,对花膀子队的人是诱惑,对狼群来说,是仇恨!
躲在暗处的无数杀手,将要发起攻击……
蹓蹄公狼要为生命的尊严而战!
爱音格尔荒原上的生命,在野狼沟里喧闹,使一个恐怖名字的沟壑充满活力。
花膀子队喝酒跳舞,远离了枪支。
蹓蹄公狼匍匐着脊背雪山似地突然拱起,白色一道山脉,给群狼发出无声的命令:
冲!——
近百只狼旋风一样包围了花膀子队,他们惊骇,大水似地围住他们,举目望去,白亮亮一片,仇恨的狼眼如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射过来。
面对枪口、锋刃他们脸不变色心不跳,可是面对狼群,他们胆怯了。接下来的反抗,人只是垂死挣扎。
人狼之战进行到最后,项点脚总共带出去九个人。
本来伤痕累累的大块头已冲出重围,他在喘息的时候,始终盯着他的蹓蹄公狼猛然蹿出草丛,扑倒他一口咬断脖筋。
蹓蹄公狼曾目睹他割断小巧玲珑狼的喉管的。
项点脚看见一条浑身是血的狼叼着匣子枪,踉踉跄跄地跑向荒原深处,这只举止奇怪的狼正是蹓蹄公狼。
花膀子队多数队员葬身狼腹,元气大伤,剩下不到十人一时难成什么气候。
“我们去哪里呀?”
是啊,去哪里?项点脚犯起寻思。大当家的卢辛不在,主意还得他拿。第一个老巢不敢回,担心林田数马的守备队报复;野狼沟刚逃出来,狼群走没走远也不知道,再者狼口余生的这几个弟兄,谈狼色变也不能再回去。
“去一马树。”项点脚做出决定。
一马树,顾名思义,只能拴一匹马的一棵树,是一个朴素的地名。起名者正是项点脚。
雪里站(四只蹄生白毛)马驮项点脚涉过西辽河,展现面前的是一片亘古的洪荒,萋萋野草间狼狐奔突,鹞鹰捉兔……火毒的日头暴晒着光裸贫瘠土地上的生灵,能够遮蔽强烈日光照射只有柳条蒿子,对于他和坐骑来说,无法钻进浓荫之中。
项点脚那双短腿站在马镫上,身子陡然增高了许多,目光放远些,顺着滚动的草尖,终于见到一棵树,一棵孤树。
项点脚走近孤树,它是自豪生长在沙坨间的白榆,无数岁月的风剥雨蚀,皮肤龟裂,躯干不屈地向东北方向倾斜。他把雪里站拴在树上,躺在浓荫里,给这里起下了名副其实的名子:一马树。
“好地方啊!”卢辛也看中这个地方。
一马树孤远而苍凉,胡匪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理想的藏身环境。
“狡兔三窟,我们也要有三个窑啊!”项点脚说。
一马树就成了花膀子队的第三窟,也是最偏远、隐蔽的巢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跑到这里躲藏。
项点脚带领惊魂未定的几个人,昼夜兼程赶到一马树。
“弟兄们,好好放仰(睡觉)吧!”项点脚说。
那几个被狼吓破胆的人,仍旧心有余悸,说:“这儿有没有狼啊?”
项点脚对一马树一带放心的,没有狼群出没,鳏寡孤独的狼肯定有,但它构不成危害,孤狼通常不会来袭击带枪的人类。
项点脚来到那棵白榆树下,春天的榆钱已经长出一茬小树。明天一马树的历史将重新改写,今年雨水勤,风吹落地的榆钱当年就长出茸茸的小树,能够活到明年春天,这里就不是一棵孤树了。
“但愿明年我们的人马也壮大起来。”项点脚默默祈祷着,希冀花膀子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项点脚盼望大当家的早点回来。
卷九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1)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汉族谚语
33
两只液氮罐摆在生田教授面前,罐子里边分装两颗眼球。一只中国人的眼睛,一只狼眼睛。
“生田君,一会儿还有人送来眼球。”
小松原到达奉天的前二十分钟,林田数马才对生田教授说。
“噢?”生田教授一愣,“你是说还有人按你的命令,弄一颗眼球送来?”
“双保险嘛!”林田数马说得轻松,“两颗眼球你用起来有选择的余地。”
生田教授的心被沉重的东西坠了一下,随便就摘下一个健康人的眼球,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就是说眼球移植的事,除了我们三人,有了第四个人知道……”
“我让开原黑龙会的人弄的,你放心,他们的纪律严明,不会走露半点儿消息。”林田数马把握地说。
二十分钟后,两颗装眼球的铁罐送到生田教授手上,他要选一颗带到手术台。
室内就剩下他自己,他逐一打开罐子,第一只是外甥小松原送来的,狼眼摘取得很专业,适合手术要求。
第二只罐子打开,生田教授惊愕:看得出眼球是胡乱地抠下来的,带着很多不属于眼睛的皮肉。医生对待人体的器官很少带有感情色彩,权当一部机器上拆卸下来的一个部件,不然他就很难使用手术刀切下去。即使这样,生田教授对这颗眼球给予极大的同情,一颗年轻人的眼球他看出来,说不准男女,是男是女好端端的眼球强暴下来,也是件悲惨的事情。
“该死的刽子手!”生田教授心里骂道。
医生救死扶伤,有人却给人造成伤害,拆东墙补西墙,补墙还说得过去,拿两个健康人的眼球去补一个人的伤眼睛就没道理啊!
“林田数马装上狼眼比较合适。”医生的良心使生田教授做出一项决定:给林田数马移植狼眼。
一时间,林田数马在生田教授心里就是一只纯粹的狼。
手术秘密下进行,主治医、麻醉师、护士都是生田教授精心挑选的。生田教授是怎么样把蓝狼眼装在林田数马的眼睛上,是整体还是全部,具体技术细节至今也不被外人所知。
“队长,很成功!”护士推林田数马回病房,说。
林田数马动手术的眼睛缠着厚厚的绷带,七天后才能打开,另一只眼睛照常工作。
林田数马凝望护士的眼睛。
护士莞尔一笑。
“你的眼睛真好看。”林田数马赞赏道。
“是吗,谢谢。”
走廊还有一段,他们的谈话还可以抻长一点儿。
林田数马提出了个护士听来十分怪异的问题:“你们女孩子通常怎么看人?”
“我没听懂队长的话。”护士说。
“哦,我是说怎么看男人,是不是与男人的眼睛有所不同?”林田数马绕圈子解释,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护士愈加糊涂,只好摇头不答。
林田数马没再问下去,小松原已在病房门口迎接他:“队长。”
躺在床上的林田数马,趁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