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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你还得出力!”
刘掌柜这样一圆场,孔祥熙也没有怎么计较,忙应酬了几句客气话。他毕竟是头一回出入富商大户的这种交际场面。
席间,刘掌柜一面殷勤劝酒,一面只是扯些闲话,在洋人书院读什么书,吃什么茶饭,睡火炕不睡,在潞河想不想家,快二十岁的后生,也该说媳妇了,有提亲的没有,如此之类。跟着,问起西洋人娶亲如何娶,过生日如何过。
孔祥熙哪还有防备,早来了兴头,有问必答。论及洋人习俗,更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于是,刘掌柜轻轻提起葬礼:“舍儿,那西洋人办白事,也与我们很不同吧?”
“当然,西洋人的葬礼,也甚是简约。”接着详细说起西洋人葬礼中,教会如何做主角。
刘掌柜耐心听完孔祥熙的解说,才又不经意地问:“那西洋人办白事,并不披麻戴孝?”
“当然,穿身黑礼服就算尽孝了。”
“搁我们这儿,哪成!办白事,不见白,不哭丧,哪成!”
“中西习俗不同,叫我看,还是西洋人的婚丧习俗比咱们文明!”
听孔祥熙这样一说,刘掌柜已有几分得意。只是仍不动声色地说:“我看也是。我今年五十多了,托祖上积德,父母不但健在,身子比我还硬朗。这是福气,我就盼二老能长命百岁。只一样,到那时我也老迈了,如何有力气给二老送终?一想发丧期间,那磕不尽的头,哭不尽的丧,真也发愁呢。”
“要不,我说西洋人比我们文明?”
“舍儿,只空口说人家文明,谁能相信?”
“谁叫太谷人不爱入洋教!”
“这次你们办教案,何不做个现成样儿给乡人看?”
“做什么现成样儿?”
“听说要给遇难的洋教士,再发一次丧。洋人照洋礼发丧,不正好叫乡人看看如何文明?”
刘掌柜轻轻带出藏着的用意。
孔祥熙似乎仍无觉察,仍然兴头高涨地说:“这次不是再发丧,是要举行公葬。六位公理会先贤,为神圣教职蒙难福音堂,直接凶手虽为拳匪,而拳匪作恶系官府治理不力所致。所以举行全县公葬,也是理所当然!公葬非同家葬,那是须异常隆重才上规格。此亦为西洋文明也!”
刘掌柜没料到这后生会提出公葬一说,但还是照旧平静地说:“不拘公葬家葬,显出西洋文明就好。公葬更无须披麻戴孝吧?”
孔祥熙似乎明白了刘掌柜在说什么,便严肃地说:“公理会诸位先贤死得太惨烈,所以公葬须重祭。请各界戴重孝送葬,即是重祭的意思。”
刘掌柜还是从容地说:“重祭也该按西洋之礼吧?”
“正是按西洋之礼,才要求官府政要、各界名流、民众代表都来祭奠送葬。”
“舍儿,你不是说西洋丧事中并无披麻戴孝之礼吗?”
“这是太谷各界要求。”
“舍儿,你是太谷子孙,该知道太谷各界哪有比商界大的?志诚信也不是商界的小字号,我们竟不知谁人有此要求?”
“那是官府说的。刘掌柜不信,去问县衙。”
“舍儿,你信了洋教,也还是中华子孙吧?你也该知我中华葬礼中披麻戴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戴重孝呀。”
“孝为何义?”
“生者祭奠死者。”
“这我可得说你两句了!亏你还顶着孔姓呢,竟忘了何为孝?孝为人伦大礼,岂只及生死!丧葬中戴孝有五服之别;披麻戴孝是子孙重孝。让官府政要、各界名流、乡民代表都披重孝,那岂不是要太谷阖县给洋鬼当子孙!洋教士死得冤枉,给予厚葬,各界公祭,商家也无异议的。但叫各界去给洋鬼当子孙,这哪是重祭死者,分明是重辱各界!”
“文阿德大人可没这样的意思。”
“那就更是你的罪责了!文阿德他一个洋人,不很懂我邦礼仪,可你是中华子孙,为何不提醒他?难道甘愿陷文阿德于不仁不义,为太谷万夫所指吗?”
孔祥熙竟一时语塞。
“还有洋教欲霸占孟家花园一事,你为何也不劝阻?先不说当不当霸占,即以墓地论,首要得讲风水吧?抢别人阳宅做阴穴,岂不是又陷死者于不仁不义?诸位冤魂在九泉之下也将永不得安宁!这是厚葬,还是恶葬?”
“洋人有洋人习俗……”
“墓地既在华土,岂可逃避风水!再者,一旦以我邦披麻戴孝之礼发丧,受风水报应就铁定了。”
孔祥熙支吾说:“我人微言轻,查办教案大事,哪容我多嘴……”
刘掌柜正色说:“舍儿,我们不把你当外人,才怕你背了恶名,累及孔门。文阿德一个洋人,办完教案,远走高飞了。你亦能飞走?令尊呢,祖宗呢,也能飞走?孟家花园,洋人能霸占,亦不能携带了飞走吧?”
刘掌柜虽然始终以礼相待,孔祥熙也终于明白了这桌酒席的分量。
5
孔庆丰并没有出面宴请文阿德,他只是约了天成元的孙北溟、曹家砺金德账庄的吴大掌柜,一道去拜见了知县老爷。
与其求洋人,不如去求官府。
今任知县徐永辅,倒是没有怠慢这三位商界巨头,但也只是一味诉苦。一提洋人教案,徐老爷就把话头转到他的前任胡德修身上,“胡老爷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呢,本老爷哪敢不留心?”
太谷发生了福音堂教案,当时的知县胡德修自然被罢官查办。上头军机处的意思,起初就是杀无赦。因为像这种低等小官,杀了既不可惜,又能严惩凶手。但实在说,胡德修在拳乱初时,还是出面保护过公理会。不是省上毓贤的威逼和插手,惨案也许还能避免。他被查办后,华北公理会曾出面为其求过情。可直到现在,也只是缓议,吊在生死未卜间。
“几位大掌柜想必也与胡老爷有些交情。胡老爷今日陷入生死难料之危境,实在也不是咎由自取。拳乱当时,哪一样能由得了他?抚台要灭洋,他敢不灭?朝廷向着义和拳,他更不敢弹压拳民。结果,闹出乱子,要他抵命。不怕各位见笑,今日查办教案,只怕依旧是一样也由不了本老爷。”
徐老爷先撂出这么一番大实话,明显是想堵三位大掌柜的嘴。这三位老到之极,当然都看出来了。吴大掌柜就先说:“徐老爷的苦衷,我们能不知道?查办教案,这是朝廷圣命,太谷商界会尽力成全徐老爷的。”
孙北溟跟着说:“公理会索要赔款,虽有过分,我们商家也会分担大头。”
孔庆丰也说:“听说索要两万来两银子?也不是大数。”
县老爷立刻低声叫道:“你们还是财大气粗呀!快不敢这样张扬!本老爷在文阿德跟前,可是一直替你们哭穷。省上岑抚台也有谕令:严防洋教无理滥索,凡赔付,都须与之痛加磨减,万不能轻易允许。我为给你们哭穷,嘴皮也快磨破了。你们倒好,口气还这么大?”
孔庆丰当然看出了县老爷的表演色彩,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再穷,也不敢在徐老爷跟前哭穷。经这次祸乱,太谷商界所受损失决不比公理会少,生意上的大亏累不说,志诚信驻外伙友也有遇难者。”
吴大掌柜插进来说:“去年关外沦陷,曹家驻辽沈的伙友,仅被俄国老毛子杀害的,也不止六人!”
孙北溟也说:“在动乱中,我们商界两头都没惹,倒是两头受抢劫,拳民过来抢劫了一水,洋人过来又抢劫了一水。到头来不但没有人赔我们,反倒叫我们赔别人!”
徐老爷急忙拦住,赔了笑脸说:“本老爷跟文阿德交涉,你们这些话都说到了,有过之,无不及。自始至终都一口咬定:经此事变,太谷已无几家富户,赔款只得缓议。赔少了,贵会不答应;赔多了,我们付不出,只得缓议。”
吴大掌柜就问:“是不是将赔款压得太狠,洋教才想夺去孟家花园做补偿?”
徐老爷忙说:“孟家花园与赔款无关。孟家子弟有把柄在洋教手里……”
孔庆丰忍不住说:“有什么把柄?杀过洋教士,还是杀过教徒?无非借机讹诈吧!”
徐老爷竟说:“我看也是!只怕文阿德早已盯上了孟家花园。交涉中,别的都能杀价,惟有这孟家花园杀不动。各位大掌柜足智多谋,有何应对良策?”
孙北溟就说:“无非多加些赔款,令其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