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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爷放出此等口风,或许是听三爷说了什么吧?
三爷虽接手掌管了康家商务,可真正主事的,依旧还是老太爷:这谁不知道!三爷即使真说了什么,何老爷也敢当真?
何老爷中举后就疯疯癫癫的,他的话不该当回事吧。但何老爷来西安后,无论对时局对生意,那可真是句句有高见,并不显一点疯癫迹象。
在这紧要关头,把何老爷派到西安来指点生意,或许是康老太爷不动神色走的一步棋?
那何老爷关于津号老帮的预言,还或许是老太爷有什么暗示?
看何老爷那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也许真……
邱泰基正要往美处想,忽然由津号联想到五爷五娘,不由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他猛然醒悟到,这么多天,只顾了与何老爷计议商事,几乎把六爷给忘了!六爷没有再来过柜上,他和程老帮也没去看望过六爷。真是太大意了!
六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邱泰基立马跟程老帮交待了几句,就带了一名伙友,急匆匆往六爷的住处奔去。
6
到了那宅子,还真把邱泰基吓慌了:六爷不但不在,而且已有几天未回来了!
老天爷,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跟柜上说一声?
这次出来跟着伺候六爷及何老爷的,除了桂儿,还另有三个中年男仆。何老爷住到柜上,六爷叫带两个男仆过去使唤,何老爷一个也不要。他说住到字号,一切方便,不用人伺候。四个仆人都跟着六爷,但他外出却只带了桂儿一个小仆。问为什么不多跟几个去,仆人说六爷不让。
“六爷出去时,也没说一声,要去哪?”
“六爷交待,要出西安城,到邻近的名胜地界去游玩。我们说,既出远门,就都跟着伺候吧?桂儿说,不用你们去,你们去还得多雇车轿,就在店里守好六爷的行李。我们问,出去游玩,也得有个地界吧?桂儿说,出游还有准?遇见入眼顺心的地界,就多逛两天,遇上没看头的,就再往别处走吧。桂儿这么着,那是六爷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能不听?”
“你们都比少东家和桂儿年纪大,出门在外,哪能由他们任性!眼下正是乱世,放两个少年娃出城游玩,就不怕有个万一?”
“我们也劝了,劝不住呀!”
“你们劝不住,跟我们柜上说一声呀!还有何老爷呢,何老爷跟来不就是为管束六爷吗?”
“他们早也没说,临走才交待我们,交待完抬脚就走了。我们哪能来的及去禀告何老爷?”
“他们走后,也不能来说一声?”
“我们觉着不会有事。何老爷总说,朝廷在西安,什么也不用怕。”
“你们真是!六爷走了几天了?”
“今儿是第四天了。”
“雇的是车马,还是轿?”
“跟车行雇的标车。”
“你们谁去雇的?”
“桂儿雇的。”
“带的盘缠多不多?”
“带了些,也没多少。”
再问,也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邱泰基只能给他们交待:有六爷的消息,赶紧告柜上,但也不用慌张,更不能对外人说道此事。
邱泰基赶回字号说了此情况,程老帮也惊慌了,但何老爷却只是恬然一笑,说:“由他游玩去,什么事也没有!”
邱泰基说:“处此多事之秋,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万一……”
何老爷还是笑着说:“只要邱掌柜在西安没仇人,就不会有万一!”邱泰基忙说:“我和程老帮,在西安真还没有积怨结仇。”
何老爷就说:“那就得了,放宽心张罗生意吧。现在西安满大街都是权贵,哪能显出六爷来!再说,既已过去三四天,要出事,也早出了,绑匪的肉票也该送来了;肉票没来,可见什么事也没有。”
程老帮慌忙嚷道:“何老爷快不敢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等肉票送来,那什么也来不及了!”
何老爷只是笑,不再说什么。
何老爷说的也是,真要出了事,也该有个讯儿了。邱泰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松宽不了。托镖局的熟人在江湖上打探一下?也不太妥当,万一传出什么话去,以讹传讹,好像天成元的少东家又出了事,岂不弄巧成拙!他只好暗中吩咐柜上的几位跑街,撑长耳朵,多操心少东家的动静。
然而,又过了两天,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邱泰基再也坐不住,连何老爷也觉得不对劲了,不断催问有消息没有。
此时的六爷,正离开咸阳,往西安城里返。要照他的意思,才不想回去呢:正是甜美的时候!但孙小姐怕耽搁太久了,叫人猜疑,主张先回西安住几天,再出来。六爷也只好同意。当初,由太谷到达西安刚住下来,六爷就急忙命桂儿去打听,看孙小姐到了没有。桂儿经这一路长途劳顿,动都不想动了,就说孙家一行晚动身,一准还没到,就是明儿出去打听,也一准白跑。
六爷连骂了几声小懒货,桂儿还是不动。六爷只好美言相求,并许予重赏,桂儿这才不情愿地去了。
孙家在西安也有几处字号,其中一间茶庄尤其出名。这间茶庄字号老,庄口大,铺面排场,后头也庭院幽深,地界不小。当时西安讲究些的客栈不易赁到,孙家就吩咐茶庄,在字号后头拾掇出一处小院,供小姐临时居住。所以,孙小姐在行前就跟六爷这边约好了,到西安后去茶庄联络。
桂儿寻到孙家茶庄,绕到后门,就按约定对门房说:“我是天成元驻西安的伙计,听说孙小姐要来西安,我们掌柜叫来打听一下,小姐哪天能到,讨个准讯儿,我们好预备送礼。”
哪想,门房上下瞅了瞅桂儿,竟说:“东家二小姐,早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桂儿吃惊不小:孙家怎么倒跑到前头了!“可不是,已经到了两天了。”
“麻烦禀报一声,能见一见孙小姐底下的人吗?”
门房又上下瞅了他一遍,就进去传了话。
跑出来的一个小仆,桂儿认得,是跟孙小姐的,叫海海。但海海装着不认得他,绷着脸叫桂儿跟他进去。进去,也没叫见孙小姐,只停在过道说:“你们走得也太慢了!告你们六爷,明儿到碑林见吧,早些去,不用叫我们再等。”
说完,也不容多问,就送他出来。
六爷听说孙小姐早已到了,就骂桂儿。桂儿说:“该怨何老爷,不在洪洞耽误,我们也早到了!”
六爷心里倒是兴奋异常:孙小姐也急着想来西安!
第二天,六爷哪还敢耽搁,早早就雇了一顶小轿,只带了桂儿,赶往城南的碑林。在轿中,六爷才忽然想到:见了孙小姐,他能认出来吗?当初老夫人安排他偷看孙小姐,也只偷看了那么几眼,雾里看花,早没了清晰的印象。现在又女扮男装,哪里还会认得?孙小姐那边,更是从没见过他是什么样,若这一见面,令她大失所望,还有游兴吗?
好在桂儿倒是见过孙小姐。有次去送信,孙小姐特意把他叫到跟前,问长问短,很说了一阵话。有桂儿跟着,认不错人,但毕竟彼此未曾谋面,千里风尘跑这儿,一旦见面后不遂心,算什么事儿?
孙小姐毕竟是老夫人给他挑选的女人,总不会令人太扫兴吧?
等他下轿时,桂儿已慌忙凑过来低声说:“人家又早到了!”
他刚抬起头来,就见一位俊雅非常的书生,步态轻盈地迎了过来,大器地作了一个揖,说:“六爷,兄弟在此等你多时了!”
六爷哪想到会是这番阵势,先就慌了,再近看孙小姐,更感光彩夺目,越发慌张了,不知该说什么。
孙小姐倒笑了,跟着就眯眼瞅住他,说:“六爷,我看你有些瘦了。”六爷听了,这才醒悟过来,忙问:“你我首次见面,就知道我瘦了?”
孙小姐又一笑,说:“我见过你。”
六爷又一惊:“见过我?在哪?我怎么不知?”
孙小姐说:“以后再告你。六爷,在西安既得这样乔装出行,那你我得另借称呼。”
六爷就说:“怎样称呼?”
“自然以兄弟相称,我长你一岁,只好权且为兄,失敬了。”
“由你吧。”
“谢贤弟大度!”
说完,孙小姐又快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