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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太出人意料,几乎都在明处……
康笏南问:“记住了没有?”
三爷忙说:“记住了。”
康笏南便说:“那你就点一根取灯,烧了它。”
三爷听说是这个意思,忙又看了一遍,才点了取灯,烧着了这页薄纸。
康笏南说:“这九处银窖,你永远只能记在心上,不能写在纸上。这是向你交待的第一样。”
三爷忙答应:“我记住了。”
“第二样,这些银两永不能作为家产,由你们兄弟平分。这是祖上传下来、一辈一辈积攒起来的商资老底。康家大富,全赖此活水源头,永不能将它分家析产!你能应承吗?”
“永记父亲嘱托!”
“此为不能违背的祖训。”
“知道了,当永遵祖训。”
“第三样,这份商资在我手里没少一两,多了一倍。我一辈子都守一个规矩:不拘商号赚回多少钱,都是分一半存进这银窖中,另一半作家中花销;赚不回钱,就不花销。这规矩,我不想传给你,但这份老家底在你手里不能亏损太多。”
“我谨守父亲的规矩,赚二花一,不赚不花。”
“世事日艰,尤其当今朝廷太无能,我不敢寄厚望于你。我倾此一生,所增一倍商资,总够你亏损了吧?祖上所遗老本,你们未损,我也就满意了。”
“父亲交到我手上的,我亦会不损一两,传给后人!”
“老三,你有此志,当然甚好。但遇此无能朝廷,你也得往坏处想。所以,我交待你的第四样,就是也不能太心疼这老家底:商事上该赔则赔。祖上存下这一份商资,既为将生意做大,也为生意做败时能赔得起。西帮生意能做大,就凭这一手:赔得起,再大的亏累也能赔得起!不怕生意做败,就怕赔不起。赔不起,谁还再理你?大败大赔而从容不窘,那是比大顺大赚还能惊世传名。”
“因大败大赔而惊世扬名?”
“因你赔得起,人家才更愿意跟你做生意!当然,不赔而成大事最好。西帮事业历练至今,也渐入佳境,少有大闪失了。只是,遇了这太无能的朝廷,似也劫数难逃。去岁以来,损失了多少!眼前大劫,由我抵命就是。但以后乱世,就得由你们张罗了。生意上遭赔累不用怕,这些商资老底还不够你们赔吗?就是把我所增的那一倍赔尽,也要赔一个惊天动地了。先赔一个惊天动地,再赚一个惊天动地,那就可入佳境了。怕的是你们舍不得赔,希图死守了这一份巨资,吃香喝辣,坐享其成!”
“父亲放心,我们不会如此不肖!”
“那我就交待清了。后世如何,全在你们了。”
“父亲大人,局面还并不似那么无可挽回!”
“你不用多说。眼下还有些小事,你替我检点一下吧。你们兄弟各门逃难走前,不可将珍宝细软藏匿得太干净,宜多遗留一些。无论溃兵,还是洋寇,人家冲杀进来,没有劫到多少值钱的东西,怒火上来,谁知道往哪发泄?明处的那两个日常使唤的银窖,也要多留些银两,尤其要遗留些千两大锭。世间都知道西帮爱铸千两银锭,劫者不搜寻出几锭来,哪能过得了瘾?孙大掌柜那里,你也过问一下,天成元柜上也不可将存银全数密运出去,总得留下像样的几笔,供人家抢劫吧?什么都劫不到,饶不了你。听明白了吧?”
“听明白了。”
“检点过这些事,你跟老四也避难去吧。你大哥、二哥他们,能劝走,也赶紧叫他们走。这里的老家底,我给你们守着。但愿我舍了老命,能保全了家底。”
“父亲大人不走,我们也不会走的!”
“你们不走,是想叫康家败亡绝根吗?”
5
三爷虽不敢太违拗老太爷,但他哪里会走?本来与曹培德就有约,不能妄动;现在老太爷又将康家未来托付给他,更不能临危逃走了。
他去劝大哥、二哥,他们也都不想走。大哥还是闭目静坐,不理外间世界。大娘说,我们也年纪不小了,还怕什么?二爷日夜跟形意拳武师们守在一起,忙着操练乡勇,计议降敌之策,正过瘾呢,哪会走?
四爷当然也不肯走,反倒劝三爷走。
劝不走,就先不走吧。反正外间的逃难风潮也减缓了。
可就在老太爷交待后事不久,外间局面又忽然生变:马玉昆派驻太谷的几营官军,突然开拔而去。也并非进军东路,去迎击洋寇,却是移师南去了!由榆次开过来的马部驻军,也跟着往南移师。
马军门统领的重兵,要撤离山西!
三爷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朝廷真要放弃晋省了?说不定是再次中了洋寇议和的诡计!东天门之失,就是中了洋寇的诡计。说好了敌我齐退,结果是我退敌进。官军前脚撤出关防,洋寇后脚就扑关而来。现在,你想叫洋寇退出晋境,人家又故伎重演。马军门的官军一退,洋寇洋兵必定乘虚而来!
三爷不敢怠慢,立马去寻曹培德,商量对策。
曹培德倒不像三爷那样着急,说已经派人往祁县打听消息去了。叫他看,马玉昆重兵撤出山西,说不定还是一种好兆。若军情危急,西安军机处能允许马军门撤走?三爷依然疑心:一定是岑春煊急于议和,将马军门逼走了。马部重兵一撤,山西必成洋寇天下!
曹培德也没太坚持,只说:“洋寇真来了,我们也只能杀猪宰羊迎接吧?”
三爷说:“我们杀猪宰羊倒不怕,就怕人家不吃这一套!”
曹培德说:“我看,再邀祁太平几家大户,速往省城拜见一回岑抚台。见过岑大人,是和是战,和是如何和,战又如何战,也就清楚了。”
三爷说:“这倒是早该走的一步棋。岑春煊移任晋省抚台后,祁太平商界还未贺拜过。
只是,今日的岑春煊好见不好见?”
曹培德问:“你是说见面的贺礼吗?”三爷说:“可不是呢!去年,岑春煊只是两宫逃难时的前路粮台,写一张千两银票,孝敬上去,就很给我们面子了。现在的岑春煊已今非昔比,该如何孝敬,谁能吃准?”
曹培德说:“叫我看,只要我们不觉寒酸,也就成了。岑春煊吧,又见过多少银钱!乔家的大德恒在太原不是有位能干的小掌柜吗?该备多重的礼,托他张罗就是了。该斟酌的,是再邀哪几家?”
三爷说:“不拘邀谁家,也得请乔家老太爷出面吧?你我都太年轻。”
曹培德说:“乔老太爷年长,人望也高,只是乔家并非祁县首户。乔老太爷出面,平帮会不会响应,就难说了。我看,请祁县渠家出面,比乔家相宜。渠家是祁帮首户,又有几家与平帮合股的字号。渠家出面,三帮都会响应。”
三爷说:“请渠家出面,那也得叫乔家去请。”
曹培德说:“那我们就再跑一趟乔家?”
三爷说:“跑乔家,我一人去吧。仁兄还得联络武林、官衙,继续操练乡勇。官军撤了,乡勇再一散,民心更得浮动。”
曹培德就说:“那也好。只是辛苦三爷了。”
二位还未计议完,曹家派出打听消息的武师,已飞马赶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马玉昆兵马已全军开拔,由祁县白圭入子洪口,经潞安、泽州,出山西绕道河南,开赴直隶。传说朝廷有圣旨:和局将成,各国洋军要撤离,所以命马部官军赶赴直隶,准备重新镇守京畿地界。所以,说走就走了。
和局将成,洋寇要撤离?真要是这样,那当然是好消息;可看眼前情形,谁又敢相信?
三爷反正不敢相信,疑心是军机处怕开战衅,使了手段,将主战的马玉昆调出了山西。曹培德也不大敢相信,只是以为:若调走马玉昆,能使三晋免于战事,也成。但三爷说:
“就怕将山西拱手让给洋人,人家也不领情,该抢还是抢,该杀还是杀!”
曹培德就说:“马部兵马已走,就看洋寇动静了。眼下,攻入晋境的洋寇到底推进到哪了?日前听知县老爷说,平定、盂县两地县令竟弃城逃亡,岑抚台已发急谍严饬各县,再有弃城者,杀无赦。所以知县老爷说:既不叫弃城逃难,那就打开城门,杀猪宰羊迎洋寇吧。”
三爷说:“朝廷弃京逃难走了,洋寇还不是将京城洗劫一过!杀猪宰羊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