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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四爷,就想在中秋节前也给村中乡邻送一份节敬:一户一包四块月饼,聊以过节。
这动议对管家老夏一说,老夏皱了眉:“四爷心善,我们都知道。只是,今年遇了这样的大旱,又出了这样的大乱,凡入口能吃的东西,市价都腾飞暴涨。月饼这种时令之品,涨价更剧!”
四爷就问:“那一包月饼,能贵到多少?”
老夏说:“一斗麦已贵到两千七八百文,一斤面也要一百二三十文,四块月饼,平常的也要一千多文呢。”
四爷说:“一千文,就一千文吧。若是便宜,也用不着我们接济了。全庄百十来户,也就四五十两银子吧?”
老夏说:“四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再说,一时到哪去置办这么多月饼?今年,月饼本就缺货,为我们自家置办的百十斤,费了多大劲,还未办齐呢。”
四爷说:“既不好办货,那就送礼金吧。一户一千文,我们一点心意,人家怎么花,由人家了。贫寒的,先籴几升米也好。”
老夏却说:“给农户佃户送礼金,还没有先例。四爷既要行善,那我们还是尽力而为吧。我这就立马派人往邻近各县去,看能不能将月饼置办回来。”
四爷对直送礼金,忽然觉得甚好:在此饥荒年景,叫那些贫寒人家吃如此昂贵的月饼,实在也不是善举。所以,就对老夏说:“今年月饼既如此昂贵,那就不用费力置办了。就一户送一千文礼金吧!这对贫寒人家,不算雪中送炭吧,倒也能顶一点事。”
老夏依然说:“给乡邻直送礼金,实在是无此老例。要破例,只怕得老太爷放话。”
四爷就说:“我去跟老太爷说。”
但说了此话,四爷又犯了难:自从将家政的担子交给他后,老太爷似乎已经撒手不管了。每遇犹豫难决的事,恭恭敬敬跑去向老太爷讨示,总是碰一鼻子灰:“该怎么张罗,由你们,我不管了。”今日这点事,再跑去请示老太爷,哪不寻着丢人现眼!屁大点事,也来问,还要你做甚:不挨老太爷这样的骂,就算走运。
可不讨来老太爷的话,老夏不会高抬贵手。
六爷跑来时,四爷就正在这样犯愁。问明白,六爷便对老夏说:“我去见老太爷。你就照四爷的意思,先去预备钱。”
老夏依然口气不改,说:“把银子兑成制钱,那还不容易?当紧,得老太爷放话。”
这个老夏,谁的面子也不给?
六爷本来只是想两面打圆场,并不想真管这种琐碎事,可老夏这样不给面子,有些激怒了他。
“四哥,你等着,我这就去见老太爷!”
说罢,真往老院去了。可气的是,老院门房死活拦着不叫进,说老太爷有话,谁也不见。他叫出老亭来,老亭也一样,冷冷挡着不叫进。
六爷就问:“那见见老夫人,成不成?”
“老夫人也有话,谁也不见。”
老亭口气冷淡,六爷也只好作罢。他只是想,老夏一定跟老亭串通好了,成心难为绵善的四哥。给了别人,他们哪敢这样!
六爷因为停考窝着的气,这下更给引逗出来了。他一定要治治这个老夏!
自四哥主理家政以来,老夏就有些不把新主子放在眼里。还有,老夏一向也看不起学馆的何老爷,一有机会,就要羞辱何老爷!六爷想了想,就决定拉上何老爷,一道来治治老夏。
回到学馆,六爷就将四爷如何行善不成的前因后果,对何老爷说了个详细。
何老爷一边听,就一边冷笑。听完,更冷笑说:“老狗才,耍的那点把戏,谁看不出来!”
六爷忙问:“何老爷,老夏耍的是什么把戏?”
何老爷反问:“那老狗才说,一斗麦涨到多少钱了?”
“他说一斗麦,市价已到二千七八百文了。”
“一斤面涨到多少?”
“一百二三十文。”
“一个月饼?”
“说四块月饼就一千多文。”
“老狗才!”
“何老爷,价钱不对吗?”
“六爷,你去市面问问,就明白了。”
六爷再怎么问,何老爷也不多说,只叫去市面问价。六爷本想打发个下人去,想想,还是亲自跑一趟吧:下人都归老夏管。
六爷为此真套了车,到城里逛了一趟。探问结果,真叫他吃惊不小!一斗麦只涨到一千二三百文,一斤面也只涨到三四十文,但人们已叫苦不迭。月饼呢,即便京式广式的,四块一包也不过百十来文,但已过分昂贵,不很卖得动,何曾缺货!
这个老夏,报了那样的天价,来欺负四哥,真是太过分了。一斗麦,老东西多报了一千五百文;一斤面,多报了将近一千文;一包月饼,也多报近千文!
老东西是随口报价,吓唬四哥,还是一向就这样瞒天过海,大捞外快?不管怎样,反正是拿到治他的把柄了。
六爷这样一想,顺便将米、油、菜、肉等入口东西的市价,也问了个清楚。临了,还到自家的天顺长粮庄坐了坐,问了问。自家开着粮庄呢,老夏就敢这样漫天要价?
六爷回来,自然是先见何老爷。
何老爷听了市价,也依然是冷笑:“哼,老狗才,我早知道他的勾当。他一年礼金与我相当,可你去看看他的宅院,一点也不比戴掌柜的差!”
六爷就说:“这下好了,能治治他了。他也太欺负四爷了。对何老爷,老夏也是一向不恭得很!”
何老爷说:“怎么治他?你们康家的事,我还不清楚!只要老太爷信得过他,你们谁也奈何不了他。”
“我把这事禀告老太爷,不信老太爷会无动于衷!”
“哼,那你就试试吧。”
“何老爷在京号做过副帮,想也理事有方。能为我谋一策吗?”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可不想搀和。六爷既想管这事,那你就当理政似的,大处着眼,以智取胜,不要像姑嫂之斗。西帮理商,即以理政视之,所以能大处着笔,出智见彩,营构大器局。”
“何老爷又来了,这点事,能营构什么大器局!”
“六爷不是叫我出谋吗?”
何老爷说得虽有些酸,但还是更激发了六爷的兴致。在康家,管家老夏也不是简单人物。真能大处着笔,出智见彩地治他一治,也是一件快事。
六爷离开学馆,就兴冲冲去见了四爷。
四爷听了,只是说:“老夏不至这样吧?他做管家几十年了,要如此不忠,老太爷能看不出来?”
六爷就说:“这也不是我们诬陷他!吓人的天价,是他亲口说的;真实的市价,又是我亲自探问的。对老太爷,他不敢不忠,可对四哥你,说不定是有意欺生!趁天旱遭灾,他谎报高价,在吃喝上捞咱们一把,真说不定。”
四爷说:“咱们阖家所用的米、面、油各类,都是由天长顺粮庄挑好的采买,并不经老夏之手。”
六爷说:“除了粮油,采买的东西还多呢!我到市面问了,葱三十文一斤,姜三百文一斤,生猪羊肉二百文一斤。可回来问厨房的下人,报的价都高了许多!”
四爷听了,依然说:“就是有这么些小小不然,也不便深究的。老夏毕竟是老管家了。”
六爷说:“四哥,你要压不住这些老家人,只怕当家也难。他们不怕你,什么坏事不敢为!
再说,我们是以商立家,反被管家以奸商手段所欺,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谈!”
“六弟你说,只是为了给乡邻送这点月饼,就跟老夏闹翻了脸?”
“四哥,你要想治治这个老夏,那我就为你谋一良策,既不大伤老夏的脸面,又能叫他知道你的厉害,不敢再轻易欺负你!”
“真有这样的良策,你就谋一个出来!”六爷更兴奋了,站起来踱了几步,忽然就说:“有了!”
四爷就说:“那我听听,是什么良策。”
六爷得意地说:“四哥,你这就去见老夏。见了面,不说别的,只一味道谢。老夏必问,谢从何来?你就恭敬施礼,说:谢你老人家无私提携,教我理财之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管听我的!你把老夏恭维得莫名其妙了,再跟着说:有句俗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接手料理家事七八个月了,居然不知柴米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