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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与‘水鬼’后代四眼相对,用眼睛对着话,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没有什么了不
起,就是能比你在水中多待一会儿。别吹,出水才看两脚泥!两个人较着劲,谁也
不肯先蹿出来。小杜说他的老老爷爷能在水下待两个小时,不用任何潜水工具。瞎
吹,尽瞎吹!信不信由你。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憋到了大约五
分钟的时候,小杜终于憋不住了,呼地蹿了起来,好像发射了一颗水雷。他摸了一
把脸,将鼻子上的水抹去,然后就大口地喘气。朱老师还在憋着,大家都数着数,
571;572;573;574……600……朱老师还憋着,眼睛发红,好象充了血。右派们说,
行了老朱,别憋了,你赢了,你绝对赢了。我们也说,朱老师,上来吧,憋坏了脑
子谁给我们上课呀!在众人的劝说下,朱老师才出了水,看样子很从容。小杜说:
老朱这家伙会老牛大憋气。陈百灵说:多么惊人的肺活量!朱老师说:实话告诉你
们吧,我掌握了水下换气的方法,别说在水下憋十分钟,就是憋一小时也没事。小
杜说他的老老爷爷能在水下待两个小时是完全可能的,你们不要不相信。
长跑运动员,要有坚硬的骨头,要有结实的肌肉,关键的还要有不同于常人的
两叶肺。朱老师的肌肉和骨头并不出色,但他有两叶杰出的肺,这就弥补了他的所
有不足。所以连专业的长跑运动员李铁都气喘嘘嘘地在运动极限上挣扎时,朱老师
却呼吸均匀,泰然自若。
观礼台上的大喇叭突然又响起来。当它又响起来时,我们才想到,它不知什么
时候停了。它放出的还是进行曲,曲子不老,唱片太老了,留声机的针头也磨秃了。
进行曲里夹杂着刺啦刺啦地噪声。那个计时员又举着黑板跑到跑道上给运动员们提
醒:20圈8000米。这就是说他们已经跑过了五分之四,离终点只有五圈,只有两千
米。连五圈都不到,连两千米都不到了。可以说是胜利在望了呀!他们还是保持着
原先的次序,从我们面前跑了过去,对计时员好心的提示显得很是麻木。等他们又
一次转到我们面前时,我们才发现计时员的提示还是很起作用。这时,跑在最前面
的还是李铁,但他跟后边的团体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第二名暂时还是骆驼脸青年
陈遥,他的两片厚唇翻翻着,一缕湿发垂在脸上,挡住他的视线,害得他不得不频
频地抬起手将那缕头发抿上去。我校的小王老师由原先的第三名落到第五名,黑铁
塔已经超了他变成了第三名,另一位我们不知来历的大个子保持着第四名。小王老
师不甘心就这样落了后,计时员的提示好象给他打了一针强心针,鼓起了他最后一
拼的勇气,我们看到他加快了步频,他的个子最小,他的步频本来就是最快的现在
就更快了。他把头往后仰着,简直像进行百米冲刺,口里还发出哞哞的叫声。他的
身体与第四名平行了。我们高声喊叫着:王老师!加油!王老师!加油!他的身体
终于超过了第四名自己变成了第四名。看样子他还想趁着这股劲冲到最前面去,但
第三名回头望了一眼后也迫不及待地加了力。小王老师就这样被黑铁塔给压住了。
他的像小野兔一样的步速渐渐地慢了下来步子的节奏也乱了套。他的双腿之间好象
缠上了一些看不见的毛线。他越跑越吃力。他的眼睛也睁不开了。他一头栽到地上。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大个子躲闪不及,趴在了他身上。我们的运动会比较简单,没
有救生员什么的,观众们热情地跑上去,把大个子和小王老师拖下来。那个大个子
神思恍忽地说:别拦我……挣起来就往前跑,完全丧失了目标,碰倒了好几个观众,
大家把他架起来遛着,就像遛一匹疲劳过度的马。小王老师双手按着地跪在地上,
激烈地呕吐着,早饭吃下的豌豆粒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我们满怀同情地看着他,不
知如何是好。减员两名之后,跑道上人影稀疏,好象一下子少了许多人一样。李铁
还保持着领先的地位,但陈遥已经紧紧地咬住了他。黑大汉第三,距前两名有七八
米的光景。第四名是那个我们不知道来历的人,他好象很有后劲,正在试图超越黑
铁塔。黄包车夫还是那样,拖着他的无形的洋车,旁若无人,只管跑自己的。他的
目的好象不是来争什么名次,他的任务只是要把他的车上的乘客送到目的地,或是
从颐和园送到天安门,或是从天安门送到颐和园。我们的朱老师跟在黄包车夫后边,
步伐看不出凌乱,但脸上的颜色有些灰白。从我们身边跑过时,我们为他加油,他
对着我们简单地挥了一下手,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勉强。我们悲哀地想到:朱老师
毕竟是年纪大了。
当他们绕过弯道转到跑道的另一边时,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沿着跑道外边的
土路颠颠簸簸地、但是速度很快地冲过来,蹦了一蹦后,它就停在了离我们很近的
地方。摩托的马达放屁似的叫了几声,然后死了。驾驶摩托的是一个身穿蓝色制服
的警察,坐在车旁挂斗里的也是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他们在摩托上静止了一
会,然后就从车上跳下来。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与观众混在一起但他们绝对不是观
众,我们这些没有政治经验的小学生也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腰束
皮带,皮带上挂着枪套,枪套里装着手枪。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气中充满了阶级
斗争。我们一方面心里乱打鼓,一方面兴奋得要命。我们一方面想看看警察的脸,
一方面又怕被警察看到我们在看他们的脸。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枝粉红的桃花横穿了
跑道,向操场正中跑去。那里的标枪比赛已经结束,铅球比赛正在进行。一个小男
孩手里举着一大半玉米面饼子(饼子上抹着一块黄酱),跑到摩托车旁,边吃着,
边弯腰观看着摩托车。
他们从跑道那边又一次转了过来。距离终点还有三圈,万米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李铁的步伐已经混乱不堪。陈遥的喘息声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黑铁塔咬住了陈遥
的尾巴,他只要往前跨两步就能与陈遥肩并着肩,但看起来这两步不是好跨的。黄
包车夫成了第四名,他并没有加速,而是因为原来的第四名减了速。朱老师还是最
后一名,他从开始就跑得怪让人同情,那是因为他的身体的畸形,不是因为他的体
力。现在,谁是本次比赛的赢家,还是一个谜。现在应该是我们这些观众狂呼乱叫
的时候,但由于两个警察的出现,我们都哑口无声。我们不希望警察的出现影响运
动员的情绪,但心里边又希望他们能看到观众旁边出现了两个警察。我们莫名其妙
地感到警察的出现与正在奔跑着的某个运动员有关。李铁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这说明他看到了警察。陈遥的身体往里圈歪着,好象要躲闪什么,说明他也看见了
警察。后边的两位都看见了警察。黄包车夫没看到警察,他还是那样。朱老师看得
最仔细,他生性好奇,我想如果他不是在比赛中,很可能会上前去与警察搭话。
比赛还剩下两圈时,计时员举着提示黑板鬼鬼祟祟地跳到跑道正中,然后就匆
匆忙忙地跑开了。李铁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地扑到警察面前。陈遥拐了一个弯,对
着掷铅球那些人跑去。这是怎么啦?据说运动员在临近冲刺时,因为极度缺氧,大
脑已经混乱,神志已经不清,李铁和陈遥的行为只能这样来解释了。黑铁塔竟然也
跟着陈遥向掷铅球的人那儿跑去。难道他也疯了?那个我们不知姓名的人,看到前
面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停住了脚步,六神无主地原地转起圈子,嘴里唠叨着:这是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黄包车夫就这样将自己置身于第一名的位置上,他机械地往
前跑,连眼珠也不偏转。就这样我们的朱老师成了第二名,接下来他即便爬到终点,
也是第二名。经过警察时,他歪着头,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两个警察十分友好地伸手将李铁架起来。他两眼翻白,嘴里吐出许多白沫,像
一只当了俘虏的螃蟹。一个警察拍着他的背,另一个警察掐他的人中。他的黑眼珠
终于出现了,嘴里的白沫也少了。他浑身打着哆嗦,哭叫着:不怨我……不怨我…
…是她主动的……
观众群里,蒋桂英哇地一声哭了。
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有两个人跑到跑道两边,拉起了一根红线。三个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