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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雪:十年浩劫使大陆走到崩溃的边缘,这样中共才开始反省要改革。但不到十年,现在又来一个大倒退……
柏杨:中共根本没有真正反省过。
鲁雪:他们应该明白倒退的后果。
柏杨:他们未必明白,或只表面上明白,这仍是制度的问题。毛泽东最严重的失误,中共高官们都看到了,并且设法修正,但转来转去还是这个错误的轨道,因为他们没有使用新的轨道。
鲁雪:您曾经说过,从来没有开明的君主,他们的改革都是被迫的。那么蒋经国现在台湾推行改革,是在什么条件下被迫的呢?
柏杨:我们可以分析一下蒋经国的改革压力,假如台湾的友邦是中非帝国吃人皇帝、是乌干达元首阿敏、是苏联而不是美国,情况将完全不同。另外,国民党内部开明高级知识份子也是政策稳定、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的智囊。还有一种压力来自反对者,过去称「党外」,现在称反对党,台湾的民进党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的西方意义的反对党,它有草根性,它的基础建立在选民上。反对党的力量不可忽视,中国过去也有过许多党派,但那些都是知识份子论政,没有根,没有选民。
鲁雪:反对党的出现,是不是标志台湾走向民主法治的第一步?
柏杨:是第一步。具体来说,没有反对党就没有民主?虽然台湾的民进党只具雏型,乱成一团,但它是个起步。刚出生的女婴并不好看,但十八年后她就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所以不能只看现在,她在慢慢成长,我们要看时间。
鲁雪:从这次台湾选举看来,国民党占压倒性优势,是否说明它很得人心?
柏杨:可以这么判断。反对人士组党纳入轨道后,冲力就没有从前那么大,加上国民党自身也在改进。就台湾来说,国民党还是功大于过,现在台湾建设得那么好,就是明证。
鲁雪:在大陆,当权者一句话就可决定一个人、一部作品的命运,连共产党总书记胡耀邦也不例外。
柏杨:那是疯狂而无耻的专制制度,使人作呕。
鲁雪:在台湾会发生这种事吗?蒋经国敢不敢这样做?
柏杨:专制魔王没有不敢做的事!因此我考虑到香港的前途,我多次提出:恐怕中共没有治理香港的能力。尽管它主观上也许希望香港继续繁荣,如果说每天磕一百个响头就能达到目的,相信他也会愿意磕一百个响头。但管理高度现代化的社会,要高度的智慧、高度的体制、严格守法负责的干部,中共恐怕做不到。
鲁雪:那么「港人治港」不就行了吗?
柏杨:问题是利用港人治港要做到会利用、肯利用,但我认为到时候中共会自己直接下手接管!
鲁雪:您曾经因为文字获罪,被开除国民党籍,入狱近十年,你有没有改变你的人生观?
柏杨:没有,我热爱我的国家和这个社会。
鲁雪:台湾的作家是否满意他们目前的创作环境?
柏杨:当然有些人不满意。在台湾,「三民主义」和「反共」两个金字招牌,四十年之久不能碰,就跟大陆不能碰「社会主义」「四个坚持」一样。所以我主张「挂羊头卖狗肉」,只挂「三民主义」「反共」的招牌,却做民主、自由的事。
鲁雪:如果议论蒋经国,会不会获罪?
柏杨:目前在台湾,蒋经国以及他的父母、祖父母,都可以被人恶毒地攻击,而这些攻击的措辞在香港是要坐牢的,但蒋经国却可以忍受。分析这种自由被滥用的原因,正是人们被压抑得太久,反弹的结果。想当年,一个错字就可使人倾家荡产,身陷牢狱。好比双十节前后,每个报馆都心情惶恐,「中央」如果错排成「中共」( 检字盘上很接近),罪名就是「为匪宣传」,至少判七年徒刑!如果想杀你,只要说你五岁时参加过共产党儿童团,就可判死刑,而且是唯一死刑。
鲁雪:以前有没有这种例子?
柏杨:例子太多了,但也有在「悔过有据」之下,改判无期、或十二年以上徒刑的。这种十五年前的事现在讲出来,谁都不相信。
鲁雪:台湾开放是这一两年的事吗?
柏杨:开放是逐渐的,进步也是逐渐的。如每次选举,就有一个「选举假期」,在这「假期」里,人们什么话都可以讲。选举假期过后,国民党再向你算总账,有人坐牢,有人被捕。台湾今天的民主是争取得来的。所以有今天的民主成就,是多少人的眼泪、多少人的汗、多少人的自由、多少人的牺牲争取到的,所以局面比较稳定。
鲁雪:令国民党转变的关键是什么?
柏杨:我看失去美国的支持是很重要的一点,即一九七二年尼克森访问大陆引起的震撼。国民党常常攻击中共「内外交困」「走投无路」,现在正是国民党自身的境况 ,但却扣到中共头上,使人失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它不得不采取开放态度,化解人民的怨恨。
但是,我们要知道,国民党同共产党一样,高阶层老家伙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只看到党的利益,而没有看到国家的利益。改革的意义就是剥夺不正当的利益,在他们看来,改你的革可以,改我的革不行。当年共产党那些人革国民党的命,就是因为国民党犯了现在共产党犯的错误。国民党一直是一党专政,直到最近一二年,才变成一党独大。以前也有人组党,但有多少人为此死在蒋家班之手!五十年代初的《自由中国》杂志发行人雷震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鲁雪:而在大陆,言论犯、思想犯不计其数,直到今天,人们的异端思想还受到变本加厉的迫害,您如何看待最近中共的「反资」运动?
柏杨:在大陆,人民身不由己,我曾经假设,一定是多少年以前,中国人受到诅咒,以致这个民族成了今天这种畸形样子。当权者就像疯狗,喜欢咬谁就咬谁。一百年、二百年都脱离不了这种情况,国家领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中国人疯狂,要中国人愚昧,要中国人窝里斗,要中国人丧尽良知、而且没有办法恢复良知……这就是中共「反资」的目的。不错,当初国民党腐败,但比现在的共产党却好得多。虽然大陆现在仍没有反抗的力量,但人民已有思考的能力,至少开始感觉到要思考、要反省,这是一个开始,保守力量的反击应该在意料之中。
鲁雪:中国有没有走上民主道路的希望呢?
柏杨:经过这次折磨,就像孩子学步跌倒一样,再找出方向,也许就是中国的希望。我想告诉大陆青年,我从小就一个希望升起,一个希望落空,至少有七八次──这是一条痛苦的历程。
中国缺少群力,中国人单打独斗的聪明才智足够,但政治是需要合群的,商业也是如此。为什么我们没有长期的合作能力?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假如文化能够改革成功,产生团结的信念,再加上认识更新,就能改变现状。
鲁雪:照您的看法,大陆似乎离民主法治的道路还很遥远?
柏杨:照现状来看,可能有五十年以上的路要走。去年(一九八六)年底大陆发生的全国大学潮,我在台湾听了外电报导,就预料学生终会失败,为此我还和太太争论了一场,我很痛心,学生们正走我们以前所走过的痛苦的路。他们不了解民主需要的条件,他们要求的其实是一些基本人权的一部份,并不是民主。但他们的行为应该被歌颂、被尊敬。
如果经过若干年,大陆有了私有财产,产生中产阶级、教育普及、经济发展──这正是台湾模式,然后才能出现现代化的民主。
鲁雪:您的意思是大陆应走台湾正在走的路?
柏杨:是的。所谓台湾模式,其实也就是世界各民主国家的发展模式。
鲁雪:您在提到大陆的民主条件时,着重强调私有经济,这是为什么?
柏杨:经济很重要,我虽然不相信马克思主义那一套,但他提出的生产力变动之后,经济结构才变动,然后上层建筑变动,这是不错的。没有私产,一个人就没有自我保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