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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孓先生最后站在青年党全党立场(这一次不是站在他那一小撮人立场啦,可贺,可贺),龇牙曰:
「你要挑拨分化青年党内部吗?你配指责吗?难道余家菊、陈启天……以及全体同志都无民主的修养吗?告诉你,青年党虽有几派,而信奉国家主义,民主政治则一。譬之一姓分为若干祠堂,而其中供奉某姓的祖宗牌位则一。青年党无一个同志不要民主,其所争执,只是方法、步骤与手段之不同而已。」
是不是有人打算挑拨分化青年党,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知道的,即令有人存心要挑拨分化,而如今青年党弄成现在四分五裂的狼狈样子,也与别人无关。最近在台北市近郊,政府召开过战地政务会议,青年党三大派为了名额分配,你挤我,我挤你,就挤得声闻十里;结果各派四员大将,才算摆平。盖青年党鼎足三分,遇到出席或其他财帛动人心的场面,三足就一齐而上,三百块钱一家拿一百,三个代表一家派一个。这种不顾一切抓破了脸的干法,是别人挑拨分化的乎?抑是孑孓先生者流在自己窝里跳来跳去,各显神通乎?
青年党的「挑拨」「分化」,似乎是自己人搞自己人屁股的结果。当一九四九年,青年党在台湾已经一盘沙得很可观时,朱文伯先生曾拟定了十项大纲,发起一项改革运动,可是立刻就有「同志」认为他有阴谋,第一次改革遂寿终正寝。后来青年党领袖曾琦先生在美国驾崩,另一部份被孑孓先生尊为有民主修养的人士,也就是在他阁下和《醒狮》杂志所属的那一小撮的头目余家菊先生,在台北「天马茶室」召开大会,要改组青年党。在意料之中的,孑孓先生虽然英明过度,又很民主,可是他的其他「同志」却认为不见得不见得。就也另外搞了一个组织防卫。青年党遂像跌到水泥地上的玻璃盃,先是大碎,后是小碎,再也黏不起来啦。
孑孓先生曰:
「青年党无一个同志不要民主,其所争执,只是方法、步骤与手段之不同而已。」
这一段话写来真是轻松,看来也十分悦目,但仅只「方法」「步骤」「手段」不同就够狠啦,还能有啥更致命的哉?基督教与天主教虽都供奉耶稣先生的,你能说他们没有分裂乎?而整个耶稣教(包括基督教与天主教)跟回教也是共一个祖先亚伯拉罕先生的,你能说他们又是一样的乎?欧美各国都是奉信一个上帝的,但他们仍互相攻打,死人千万。史达林和托洛斯基更都扛着列宁先生的牌位,但史达林对资本主义的敌人尚可「休休有容」,对自己同志,却使之「死于奴工营、劳动营」,一点也不肯高抬贵手。
这些鲜血淋淋,杀声震天的镜头,孑孓先生竟顺手牵羊用了个「而已」,以表示没啥,恐怕是交不了差。夫一个政治性的集团中,其主要结合要素,就在于「方法」「步骤」与「手段」的相同,一旦「方法」「步骤」「手段」都不同啦,凡是异己者都是王八蛋龟儿子,恨入骨髓,巴不得别人马上翘了辫子只剩下他一个人是正统。呜呼,那还叫啥党,啥同志?不要说供的是一个牌位,即令供的是一块钱,也不算数。比如满清末年,大家救国救民的抱负是一样的,但革命党主张推翻专制,建立共和;而保皇党却主张弄个皇帝在金銮殿上玩玩,似乎更妙;至于当权的亲贵,则认为祖宗自有家法,国家自有国情,革命党固如洪水猛兽,保皇党也不是啥好东西,千变万变,不如不变,还是老规矩的好。到了后来,权贵朋友情急,竟发出「宁送友邦,不给家奴」的宏愿,那就是,宁可把国家弄亡,也不让你们去救;盖恨自己人远超过恨外边人也。大家的「方法」「步骤」与「手段」不同到这种程度,所以才相视如仇,不共戴天。
如今孑孓先生的屁股还没有挨板子哩,就自己坦白招供出来在他那伟大青年党里,已有了「方法」「步骤」「手段」的「争执」。有人曰:「柏老,柏老,照你阁下这么一说,一个团体里连争执都不能有啦,一有争执就成了狗咬狗一嘴毛啦?」这当然不是柏杨先生的本意,柏杨先生的本意是:在一个政治团体中,这种「方法」「步骤」「手段」的争执,一旦表面化,就是一件严重的形态,大者导致屠杀,小者导致分裂,再小者也会削弱力量,丢人砸锅,绝不能轻轻的用「而已」两个字唬过去。尤其是青年党内部的这种不同,并不只是可以放到桌面上的不同──而是二抓的不同。在抓权抓钱上各逞英雄,那就更不是用「而已」两个字掩盖得住的也。
柏杨先生说了半天,仍只在理论上兜圈子,读者老爷准看得双眼昏花,趣味索然,为了助兴,且举出一例,以娱嘉宾。
此一例发生在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日,该日正是青年党党庆,以陈启天先生为首的「难道无民主修养吗」一派同志,在台北市金华街中园召开党庆大会,为了拒绝「供奉祖宗牌位则一」的「异己者龟儿子王八蛋」的另一派同志也来参加,就派出岗哨,紧闭大门,用两根伟大的木桩,牢牢顶住,好像美国西部武打片中那些将遭受印第安人攻击的碉堡,庄严肃穆,如临大敌。
果然,不久之后,只听人喧马嘶,以李不鞮先生为首的「异己者」杀奔而至,抬头一看,那些「信奉国家主义,民主政治则一」的同志,竟摆出对付强盗的架式,不禁悲愤欲绝,记者老爷赵炜先生曾在报上形容当时的场面曰:「一个个都在摩拳擦掌,表示要冲过去。」
这一场攻夺战最后并没有爆发,没有爆发的原因,不是「每一个同志都是信仰而实行其党的宗旨原则的」,而是大批警察光临,努力疏导,才算化险为夷。但李不鞮先生这一派却出了一个花样,虽没有破门而入,血流成河,却在大门口也挂起来招牌,也庆祝起党庆来啦。门内一个党,门外一个党,你庆你的祝,我庆我的祝,以此一事为例,请问孑孓先生,这是谁分化的欤?又是谁挑拨的欤?这种一群人硬拒绝别人也来参加开会,一群人却硬要打进来的干法,是啥子民主?而民主岂是用木桩顶得住的?
孑孓先生又厉声曰:「你配指责吗?」这又算啥话?青年党是一个政治性的集团,而孑孓先生却把它看成一块肥肉,一口吞到喉咙里,龇牙咧嘴,作出凶相。呜呼,不要说堂堂正正公开的政治性团体啦,就是一群流氓,如果总是不断上演精彩节目,人人都可指责,难道只有高考及格的朋友,或只有木桩抵大门的朋友,才有资格指责乎哉?不知道孑孓先生脑筋里是怎么弯曲的,真是怪得很也。写到这里,不禁诗兴蠢动,旦套一曲吾友刘庭信先生大作,吟之曰:「没算当,难思量,勒住脖子钻套项。今日东墙,明日西厢。挡不住他的连珠急三枪。鼻凹里抹上些糖,舌尖上送与些丁香。纵使你阁下钢脊梁,纵使你阁下铁肩膀,也擦磨成内讧担儿疮。」悲夫。
咬住不放
柏杨先生大作,在阴历年前后,突然不见啦十三天之久,说它突然,真是突然,正在跟孑孓先生大战,战得起劲,却被拦腰一刀,砍下马来。偶尔有人打听我怎么不写啦,我就曰:「我当然不写啦,那一点稿费,贴膏药都不够,而且我也实在是太忙。」说罢此话,还努力露出不屑之色,以支持中气。其实我忙啥忙,不过是吊颈鬼搽粉,死要脸罢啦。常听有些官崽在垮了台后,作轻松状曰:「好啦好啦,谢天谢地,这下子可以休息休息啦。」言者有心,听者不信,柏杨先生就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也。
这一停不大紧,于是乎人心大快,有一天在巷口吃担担面,一位老朋友经过那里,瞧我自由自在,既没有戴手铐脚镣,又没有三作牌埋伏捉拿同党,嗫嚅了半天,一脸失望曰:「原来你没有被关起来呀!」正在过年,触这种霉头,真要倒楣三百六十天也。也有一些朋友特地打电话问曰:「是不是因为报上登了一篇更正你文章的信,你发了气,闹了情绪?」呜呼,此何言欤?我向编辑老爷努力猛笑还来不及哩,怎敢生气,又怎敢闹情绪。盖年纪大啦,连情绪都没啦,即令有情绪,也只敢回家关上门向老妻闹,打死我我也不敢向别人闹。
所以突然停了之故,乃是被武侠小说挤掉,编辑老爷一想,武侠小说人人必读,据说高级大官──像从前台湾省政府主席周至柔先生,就是武侠小说迷,一面跟人说话,一面心里想着一拳打碎一座大山。专栏杂文算老几,于是乎说停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