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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扫而光,刚刚上升的国势,陡然下降,国家陷入漫长的黑暗时代,长达三百余年之久。嬴政先生能够改用陶俑,是一项重要突破。但必须有一天,挖开嬴政的墓,查看清楚,才算定案。
华清池
骊山无罪,是去骊山的君王们有罪!
西安有一个贯穿三千年历史,而越到近代,越大放光彩的地方,就是骊山华清池。它之所以著名,吸引千万游客,因为它一直跟帝王后妃,以及跟国家命运结合。最早的一次巨变,发生于纪元前七七一年,周王朝第十二任王姬宫涅先生,和他的爱妻褒姒女士,被犬戎部落追赶,直追到骊山脚下,把姬宫涅一刀砍死,而把褒姒生擒活捉──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敌人俘掳的皇后。姬宫涅落到如此下场,不过《伊索寓言》〈狼来了〉的东方版,姬宫涅为了博取貌美如花的褒姒一笑(她大概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不惜燃起烽火,当各封国国君率领勤王大军,日夜赶路,赶到骊山,要保驾救主时,发现不过是一场儿戏,千军万马愤怒的和沮丧的表情,映入褒姒眼帘,她禁不住嫣然一笑。这一笑可称之为代价最大的一笑,不久,犬戎部落发动攻击,姬宫涅连举「十烽」,各国国君不愿再被美女一笑,结局不仅国王被杀,皇后被俘而已,而是镐京陷落,千万人死亡。
骊山什么时候涌出温泉,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它因唐王朝九任帝李隆基先生,和他的儿媳杨玉环女士常在那里洗鸳鸯澡,而驰名于世。读白居易先生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正是新承恩泽时。」我们脑子里都会浮出旖旎情调的温泉出浴的画图,可是杨玉环用的浴池,早已湮灭,二十世纪以来,一直被认为是当年浴池的地方,最近突然被证据推翻,而在附近掘出一千一百年前的旧址──当时浴池的石板底部。不过距完全清理出一个眉目,恐怕要在若干年之后。
经过两次巨变,有人遂把骊山以及骊山温泉,视为是不祥之地,唐王朝二十任帝李漼很想一游骊山华清池,政府官员纷纷反对,并列举历代君王因游骊山而丧生失国的故事,要求他千万不可前往,但李漼不为所动,硬是去了一趟,回京(西安)后拍拍巴掌,愉快的说:「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政治上的反应不像电动玩具那么迅速,李漼大玩特玩之后三十年,唐王朝覆亡,李姓皇族几被屠杀罄尽。当然,唐王朝亡不亡,李姓皇族杀不杀,跟骊山无关。骊山无罪,是去那里的君王有罪。
使华清池闻名国际的最近一次巨变,发生在一九三六年,当时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先生,被驻防西安、负责征剿共产党的大军指挥官张学良和杨虎城扣押囚禁,要求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抵抗日本侵略。十二月十二日当天晚上,叛军突击华清池,蒋中正翻墙逃命,腿部受伤,一位卫士背着他向山上逃走,一路上蒋中正向他保证:将来等乱事平定,他将回报这份恩情。
──二十五年后的一九六○年,我在台北《自立晚报》当采访主任(编副刊是这以后的事),有一天,忽然接到一份给总统蒋中正公开信的油印文件,一位署真实姓名、具有地址及身份证号码的老兵,在信中仔细描述当时背负逃亡的经过,诉说现在生活困苦,全家饥寒,要求救济。这封信被当时的总编辑要了去,以后再没有听到任何下文。这封信既是油印,又广泛分发,看到的人一定不少,如果手头有存,应是一件宝贵文件。
蒋中正先生在乱枪中终于屈服,被叛军押解下山,共产党就在那里盖了一个亭子,称「捉蒋亭」,后来大概发现这种措辞,除了表示心胸狭隘外,别无意义,于是改称「兵谏亭」。整个华清池是一个风景优美的休闲场所,当年蒋中正先生的卧房、会议室、侍卫室,仍保持原状,那种像一个普通乡村小学教师的床铺和起居设施,说明他的生活简单朴素,确是他的美德,中国历代元首,他应是最节俭刻苦的一位。
骊山风景,有大陆西北山河少见的钟灵秀美,我们踏上这块园林,冬季乍寒,已穿过重重外衣,直浸肌肤,古时说「水暖鸭先知」,我则是「天冷膝先知」,伫立稍久,就或轻或重的刺痛。万里晴空,更觉万里寒冽。然而,山色更增妩媚,像一幅名贵的绢画,只感到一切依旧当年,不但当年人物已不复见,纵是明日,今天人物,也不复见。
西安行程中,使我们怀念的还有「大清真寺」,我不是伊斯兰教徒,而又从未在西安居住过,所以对那个闻名全世界伊斯兰教的寺院,毫无所知,而西安的朋友,也没有人想到介绍我们参观。可是,我们却获得这份荣耀,恐怕只能用「感谢阿拉的安排」来解释。有一天,当我们走出人民大厦,正要上车时,就在台阶那里,身为西安市政治协商会议委员、我的二女儿崔渝生,和同样是西安市政治协商会议委员,正在拾级而上的大清真寺阿匐马良骥先生相遇。马良骥的全名是「哈知?穆罕穆德?优努斯?马良骥」,香华对他头上戴的白色帽子,十分惊奇,向我询问,我告诉她,那就是阿匐。匐,音hung(哄):阿匐,就是「教长」「神父」之义,这是因为我在兰州上过学,而兰州是伊斯兰教世界之故。香华对我有这般学问,大为佩服。马良骥先生大概听到我们谈话,于是霎时间聚在一起,相谈十分投缘,我们遂接受第二天前往他主持的大清真寺参观的邀请。这这这这
大清真寺
红卫兵已对准祈祷大厅的浮雕,一斧砍下!
伊斯兰教的清真寺,无论坐落在世界任何地方:东京、华盛顿、巴黎、台北,全都是一个模式──阿拉伯模式,只有西安这座建于七四二年,唐王朝九任帝李隆基在位时的「大清真寺」,却完全中国风味,仅只从建筑外形上,分辨不出它是伊斯兰教寺院?还是佛教寺院?当时,伊斯兰教怎么能容忍这个「不一样」、异化了的寺院出现,实在是一个谜团。它之所以称为大清真寺,因为它占地一万二千平方公尺;亭台楼阁,层层院落,又彷佛是王爷府的深宅大院。它是我们所看到保持最完整、维护最清洁,而又呈现其他文物古蹟所没有、最具发展热情的文物古蹟。全寺都用石板铺地,没有一块水泥砖。比较全国各地其他胜蹟──包括北京的故宫在内,都在被忽视、被糟蹋的情况之下,只有大清真寺的蓬勃精神带领我们进入另一个世界。这
阿匐马良骥先生头戴橘红帽,身穿长棉袍,正式迎接我们进去,他精力充沛,声如洪钟,好客而且健谈,他是一个细心而肯为别人着想的宗教家,从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他与时推移的现代化精神:四十年来,我很少用毛笔,香华出版《星湖散记》时,要我写几个字赠她,好制版印在正文之前,我特别买了毛笔、墨汁,足足练了三个星期。可是自从前来大陆,无论北京、郑州、辉县、西安,总是常常遇到一种可怕场面,宴席还没有完,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就搁在另一个桌子上,「请」我留下「墨宝」,作为纪念,当我结结巴巴声明不会写字时,对方的反应通常是誓死不信,接着就是很严重的情绪反感,尤其在辉县时,亲眼看到河南师范大学教授张帆先生左右两手同时执笔,挥毫如飞,当场写出一副对联,自此遂变得十分自卑。可是马良骥先生却准备了两套,一套是传统的笔墨纸砚,另一套是现代普遍使用的「签名笔」和一个「赠言簿」,使我脱离困境;我写下下列留言:
偶尔一缘,与妻香华,女素萍、渝生,得谒大清真寺,参观世界上唯一中国式伊斯兰寺庙,并惊喜马良骥阿匐护寺传奇,至为感动,此乃阿拉之赐。人生在磨难后,才得以高升圣洁之境,留此同念。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七日西安。这
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四出破坏,情势好像非洲草原上的漫天大火,谁都阻挡不住,凡是企图阻挡的,都刹那间化成灰烬。马良骥先生决定主动出击,亲自引导红卫兵到大清真寺「破四旧」,一直把他们引到一个小碑楼之前,告诉他们说:「这就是大碑楼!」然后就向他们讲解有关该碑楼的各种真假故事,天花乱坠了一阵,他才作恍然大悟状,提醒大家:你们是砸碑楼来的呀!红卫兵一群孩子们正听得如醉如痴,怎么肯让故事中断,声明说等马良骥讲完故事后再砸,而马良骥坚持阶级立场,要他们砸完了碑楼后,他才再讲。如此拖拖拉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