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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长,政治指导员叫我请你。」
「什么地方的政治指导员?」
「我们这一连队的呀。」
「撒谎,那个臭货早在长春打死他娘的了。」
「对不起,官长,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新的政治指导员,今天下火车时,团政委才派定的,我们队部就是他指定占领的,当我们把这里一家人赶出去的时候,他站在一旁指挥,真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他很年轻,我看顶多不过三十岁。」
「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办公室,楼上的那一边。」
「他问过我了吗?」
「当然问过,差不多问过一百次了。」
「西脱尼老弟,」马多可夫温和的笑道,「你怎么说的呢?」
「我说你为公事忙去了。」
马多可夫感激万分的和里约林握手说,他为他的俄国同志骄傲,如果换了那个中国人民警察,恐怕就不会有这种辨证法的脑筋了。
到了政治指导员办公室,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正歪在沙发上吸日本雪茄,烟雾笼罩了半个屋子,这已够那年轻人不断咳嗽了,而吸到马多可夫鼻孔里,再咽到马多可夫仍空无一物的胃里,他更几乎连胃液都要喷出来。
「指导员同志,」马多可夫咽下唾沫,伸出手说,「我是本连队的连队长,克利加?马多可夫。」
指导员轻轻的握着,「我是本连队的代理政治指导员姜申?脱可列夫。」
脱可列夫没有移动身子,但马多可夫并不在意,而且在他听到「代理」两个字时,心里反而要稍微好过些。无论如何,他不是正式的,虽然代理和正式在权力上没有区别,但这总是一个慰藉自己的理由,所以他就很自然,很大方的坐下了。
脱可列夫却在马多可夫坐下来的时候站起来,吐了一口痰到地毯上,然后很潇洒的走到屋角一张桌旁,「啪」的一声,一个小木匣的小窗子亮了。这使得马多可夫吃了一惊,当他一惊之后,立刻就听到一种很大的音乐和歌声从那木匣传出来。他首先肯定它一定是收音机,但继而他发现它不是收音机,他再清楚不过,撒马尔罕的收音机只是一个大喇叭,而且是挂到广场墙上的,用不着经过「啪」的一声手续,到了时间就会自动发出声音。所以他走过去观察,那小木匣外表上看起来非常简单,只是匣子里面却相当复杂,两个奇异的玻璃灯泡,发着像是劳动改造营那种什么都照不见的黯淡灯光,另外有无数小铁丝、小螺丝钉、小机器、小零件。他再也忍不住的张开了嘴巴,一缕口水流下来,又迅速的再吸回去。
「克利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他说,但他知道他并不知道。
「你喜欢这音乐吗?」
「哦,」马多可夫说,「要看是什么音乐。」
「这是格利尔的〈史大林格勒的巷战〉,和谐而意义正确的曲子,得过史大林文艺奖金。」
「我一听就爱上了它,姜申,一个无产阶级的斗士,先天的耳朵就能接受无产阶级的歌声,我没有词汇来形容它的伟大,我只觉得它充满了全世界工人阶级胜利的欢呼,和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悲哀哭泣。」
适时的,诺汉夫进来了,他望了一下那木匣。
「听呀!」马多可夫说。
「是不是可以关掉?」诺汉夫皱起眉头说,「在我们红军军营中收听中国京戏,似乎不太恰当吧。」
「什么?你说它是中国京戏?」
「克利加,你以为我这个翻译官是冒牌的吗?」
脱可列夫呆了一下,但霎时间他就恢复了正常,自己换了一支雪茄,再递一支给诺汉夫,诺汉夫从没有被保安同志这么尊敬过,他用一种几乎是要抖起来的双手,急忙接住,为了感恩图报,他就又补充说──「这是中国最流行的一种戏剧,你们一定拨错了,这种在封建社会专门供给反动份子、有闲份子、剥削阶级的消遣东西,早被党严格的批评过了。」
马多可夫叫道,「对了,所以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它充满了毒素,脱可列夫同志却有这份耐心考查。」
马多可夫最后一句话,是一种高度辨证的唯物论,所以脱可列夫从内心里感到他的难关已经过去。
「关掉它!」诺汉夫说。
「那么,」马多可夫接着说,「这木匣一定是什么收音机了。」
「你在哈尔滨应该见过的。」
「我对这种伤风败俗的资产阶级的玩艺向来没有兴趣,我只知道那种大喇叭要实用得多。」
「关掉它!」
马多可夫奋勇的走过去,但当他仿效脱可列夫动作,去转动那小钮时,反动的歌声反而更大了,他更加迅速的转动,从一个电台跳到另一个电台,各种不谐调的声音就像瀑布般的泻了出来。
「关掉它,关掉它呀!」脱可列夫叫。
马多可夫把手指插进那发音的小窗,纱布应手而破了,他摸到了微烫的机器,用力的摇动着,希望把它们拔掉,可是那徒然使收音机更发出连莫斯科都听得见的刺耳嘶鸣。
「你干什么?快关掉它呀!」诺汉夫喊。
马多可夫愤怒的抓住那木匣,向外摔出去,并且咒骂出他愤怒的理由──「我要彻底的毁灭你,使你这堕落的音乐永远不能再麻醉人民。」
收音机应声的抛出了,可是在距地约有半尺高的地方,却像劳动改造营刑场上那些违犯人民纪律的尸体一样,悬挂了起来,来回的打着旋转,那根结实的天线仍牢牢的拴在螺丝上。不过,反动而堕落的声音总算是被毁灭了。所以当马多可夫想上去再踢几脚,以示他的深恶痛绝时,诺汉夫就劝阻了他。
「我问你,」诺汉夫说,「列可逊在什么地方?」
「我是他的侍卫员吗?」
「不要闹什么情绪,听说刚才你们是一块儿回来的。」
「他像火烧了身分证明书似的急急忙忙走了,大概跑到有鬼的地方去了。」
「我要找他,晚安,再见。」
马多可夫看着诺汉夫走下楼梯,他肚子里的雷鸣声有节奏的响着,饥饿使他发慌。
「克利加,」脱可列夫说,「团司令员和团政委叫我问你,下了火车,你往那里去了?」
马多可夫柔声的仰起头,「姜申,他们是怎么问起的呢?」
「只是顺便的问,因为没有人带队伍,士兵同志们几乎溜了个精光,这才临时派了我来,你应该知道,我在保安委员处工作,要快活得多呢!」
既然没有严重的迹象,所以马多可夫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是这样的,姜申,」马多可夫说,「我下了火车就去小便,可是欢迎的人群太多了,也太热烈了,我原来跟塔维斯基、诺汉夫在一起的,却被人潮冲散,有十几个中国同志和数不清的中国人民,围绕着我,用含着感激眼泪的眼睛望着我,张开千百只手臂拥抱我,女孩子更是争先恐后的吻我,而且非拉我去她们家喝两杯不可,我当然不会去的,因为我有我的神圣职责……」
无产阶级的光荣使马多可夫口若悬河,他又恢复了人民广播员那种口才。
「可是,」他兴奋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任凭我用一百张口解释,甚至我几次的举枪要自杀了,那些中国人民仍不肯放开我,那些热情的面孔,那些亲爱的手臂,最后我只好向人民屈服了,跟他们去了。姜申,你知道,在那么一大间的屋子里,电灯比火车头的灯还要亮,至少有二十个中国姑娘敬我的酒,她们把头发故意擦着我的眉毛,她们还故意的解开裤带,唉,于是我喝了很多,很多……」
「以后呢?」
「以后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彷佛是我糊里糊涂的冲出了她们的包围,一个人在街上找队部,又彷佛有一个同志──大概是列可逊吧,把我领回来。」
「就是这样吗?」
「我还能做出别的什么事呢?我迟到了这么久,已经非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