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在那些官崽全都完了蛋,植的树何在,谁也木宰羊,但它之使人伤感,固始终如一也。想不到在台湾宝岛,得以重睹昔日盛况,思古幽情,悠然而生,虽有点皮紧,也算值得。
和植树置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国务院邀请」节目。这些年来,常在报上看到某人某人,受美国国务院邀请,前往美国考察数月或研究数月。看了之后,肃然起敬,一个人能到被美国国务院邀请的地步,真是祖宗坟上冒了青烟。可是后来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其不对劲处有二,一是,「国务院邀请」的人越来越多。明王朝末年,有「都督满街走,职方贱如狗」之谚,而今则成了「受邀者满街走,被请者贱如狗」之情。呜呼,无论啥玩艺,一多便有问题。一是,若某某,若某某,本来啥也不是,却有一天,忽然也被美国国务院邀之请之,平地一声雷,使人有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之感,其实不仅是刮目相待而已,简直是非剜目相待,不足以示惊讶也。会写文章的朋友,还在文章里一再强调他之赴美,乃受美国国务院邀请。能够训话的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中,更拉着嗓门直嚷,每逢遇到这种场面,我就出汗,一半羨慕,一半紧张也。
於是有一天我就终於发现了答案,隔壁住有一位酒家之女。年前来舍,手提一篓木瓜,请帮忙写一封信给她的恩客某大亨,信上曰:她听说美国国务院邀请的名额,饮食业公会,分有两名;大家竞争甚烈,有的已花了好几万,使她心焦。她盼望恩客帮她谋取,如果成功,自然继续舍身以报;如果不成功,那就证明他不肯卖力,她就抖出他的底牌。信发后,过了两个月,酒女前来辞行。再过了两个月,翻看报纸,她阁下已在美国西海岸发表她应国务院邀请访问的感想矣。柏杨先生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几乎当场昏厥。不过该酒女比大小官崽和大小文豪以及大小实业家,有人味得多,就在我几乎昏厥的第二天,接到她的礼物,一件衬衫,恤老怜贫,实好心人,必得好报。
於是,我们就逐渐明白国务院邀请的内幕,竟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洋大人以固定名额给中国政府,政府再转配各单位。农会方面若干名焉,中等学堂方面若干人焉,大专学堂若干人焉,新闻界若干人焉,国会(立监委)若干人焉,其他方面若干人焉。各单位在争得配额后,大官手握大权,当然是先把自己的尊名大姓填到表中,七轮八轮之后,剩下的全是中等以下人物,争夺战便惨烈矣。你请客,我送钱,你说你有才干,我说我主管的业务重要。於是,达尔文定律出现,「优胜劣败」,谁的办法大,谁的后台硬,谁就出国;谁的办法小,谁没有后台,谁就吃瘪。
呜呼,虽然如此,「美国国务院邀请」的美丽之词,仍然层出不穷,他们讲这种话时脸红不红,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这和女人脱裤的分别不大。好名好到这种程度,也属一绝。
爱情不是买卖
上月,有一对男女结婚,新郎为了预防新娘变心,当场把新娘爱他的话用录音机录下来,宾客大为惊奇。套一句官崽的口头禅,可谓之曰:「深具教育意义」。一旦过了三年五载,爱情褪色,那女子芳心大变,要开溜时,作丈夫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爬到阁楼上找出录音带放给她听,你从前既然说「永远」爱我,「一辈子」爱我,「誓死」不二的爱我,现在你听听自己的话吧。
问题是,她真的如此这般,要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时,这种干法就能使她悬崖勒马乎?恐怕未必。而且不但恐怕「未必」,简直会弄得更糟,本来还有一线挽回的希望,一听录音带,准连那一线也都弄断。「爱情」这玩艺乃天下最奇妙之物,她爱你时,你的缺点也成了优点,不爱你时,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高贵品德,都会成为可笑可嘲的蠢动。假使你痛痛快快向她「白白」,她还对你有点怜惜。假使你死缠不放,连录音带都搬出来,她能念及你的癡情乎?恐怕她不跟另外那个男人商量杀你灭口,已算你祖宗有德。盖爱情乃交流之物,一旦一方面不接受,你越爱,她越厌。
诗人们常歌颂爱情是永恒的,年轻小伙子和黄毛丫头,对爱情的伟大更五体投地。诚如胡适先生说,凡是金字招牌,最好不要去碰,爱情固金字招牌也。柏杨先生如果去碰,准有年轻朋友破口大骂。不过有一个现象却是非常有趣,那对新郎新娘,两人如果不相爱至深,他们能结婚乎?然而其不相信爱情是永恒的,固甚明显。他如果相信爱情是永恒的,就不会弄个录音机矣。
这不是否认爱情的价值,谁要否认爱情的价值,谁的脑筋一定少一条皱纹,或少若干细胞。如果我们有盘古先生那么大的力量,把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挖掉,那么,闭目思之,这个世界还剩下啥?文明的发展,文化的进步,以及个人的前途事业,不受爱情驱使者,几希。我们可以认为,天下固然有永恒的爱情,但不能说每一个爱情都是永恒的。新郎搬出来录音机,其内心的恐惧可知,如果他相信爱情是永恒的,何必录妻子的音耶?如果他不相信爱情是永恒的,他自己本身便不可靠,谁又录他的音乎?
昨天报上说,菲律宾某女议员在国会上提出议案,要求禁演伊利沙白泰勒女士的电影。伊女士这人,我们不批评,但有一件事,却硬是敢打一块钱赌的,假若全世界都禁演她的电影,包管可以医治她的滥病,再也不会视婚姻如破鞋,视爱情即性欲也。这可以说明一点,廉价小说上最喜欢强调曰:「爱情是纯洁的」,其实,天下没有比爱情更千头万绪的东西,只看人持之如何耳。西洋有一则小幽默,其对话如下:
玛利曰:「亲爱的,约翰病得那么重,你怎么把他看顾好的?」
爱丽斯曰:「每逢我一想到有谁要我这个已有四个孩子,年已四十岁的寡妇时,我就不得不拚命看顾他。」
呜呼,君不见女人哭丈夫时:「你死啦,叫我依靠何人?」这固然是至性至情,但教人听啦,却好像如果她有人依靠就不伤心似的,怎不出冷汗也。
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德军横扫欧陆,希特拉先生得意之余,信口开河,今天曰:「毁灭英国。」明天曰:「德军不知失败为何物。」后天曰:「德国上空永不会有敌机。」到了大战末期,英国电台恶作剧,把希先生当年的讲演,重新广播。以致希先生不得不下令不准收听他自己的广播,你说窘不窘乎哉?盖非他不愿实践诺言,形势不许他说话算话也。丈夫录下妻子的山盟海誓,到时候她不兑现,只要一句话便可打发,曰:「我那时爱你,可是现在不爱你啦。」
爱情不是买卖,当作买卖干的人,苦在其中矣,不要说立契约,留录音,便是杀头都没有用。
情杀
高雄又发生了情杀案,情节简单不过,一男热恋一女,那女子不肯嫁给他,他就杀了她全家,然后自己再把自己头上射一个洞。在报上看到这则消息,似乎有一种索然无味之感,盖情杀案的内容差不多都千篇一律,好像从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也,所以这种案件一天比一天不能叫座,报纸也因之有点厌倦。记得前年南投情杀案,报纸以头题出之;去年桃园情杀案,报纸以二题出之;今年这个情杀案,报纸便搬到版中央;明年恐怕将放到报尾巴,后年恐怕顶多两栏题甚至一栏题矣。
爱情之为物,一言难尽,一个男人竟会为一个女人发疯,我看全是上帝捣的鬼,他老人家当初如果不给人类以情愫,要想发疯亦发不起来疯也,你听说哪个男人为了爱一个金丝雀而发疯乎?
为一个女人发疯,固无足为奇焉,然而为了一个女人杀人如麻,便有研究的必要。每一次情杀案发生,社会上反应纷纷,高喊严惩凶手,治乱世用重典者有之;叹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者有之;大骂凶手没有良心,禽兽行为者有之。这些言论虽然很是热闹,但似乎对解决问题无大帮助。主张严厉惩凶,治乱世用重典的人,好像天生的瞎眼,只躲在办公室里嚷嚷,不敢伸出头看一个仔细。凡是这类情杀案,凶手如稍有自知之明,都会自杀,南投案如此,桃园案如此,高雄案亦如此,弄得你根本无法严惩,亦无法重典。叹人心不古者似也大可不必,两千年前孔丘先生在春秋时代,早就叹过人心不古,不得不託古改制。孔先生最佩服姬旦先生,而姬旦先生最佩服「先王」,反正越古似乎就越好,真正古到创世纪,《圣经》上说